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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的吹笛人

2024-06-02 〔记忆裂痕〕 菲利普·迪克 菲利普 裂痕 森林里 迪克 吹笛

好吧,韦斯特伯格下士。亨利哈里斯医生温和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一株植物?

哈里斯说着又扫了一眼办公桌上的卡片,上面是基地指挥官考克斯重重的笔迹,他写道:医生,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小伙子。跟他谈谈,想办法搞明白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他是警备队的人,来自小行星Y-3上新设的检查站,我们希望那里不要出任何问题。尤其像这种该死的蠢事!

哈里斯把卡片放到一边,看向桌子对面那个年轻人。年轻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似乎不愿回答哈里斯提出的问题。哈里斯皱了皱眉。韦斯特伯格是个很帅的小伙子,穿着一身警备队制服,看起来十分英俊,一头漂亮的金发遮住一边眼睛。他个子很高,将近一米八二,是个很健康的小伙子。根据卡片上的资料,他两年前刚从培训学校毕业,生于底特律,二十六岁,九岁时得过麻疹,兴趣是喷气发动机、网球和女孩。

好吧,韦斯特伯格下士。哈里斯医生再次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一株植物?

下士有点儿腼腆地抬起头,清了清嗓子,先生,我确实是一株植物,我不仅仅是这样认为。到现在,我已经变成植物好几天了。

我明白了。医生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你并非一直都是植物?

是的,先生。我最近刚变成植物。

那么在你变成植物之前,你是什么?

呃,先生,我以前和你们一样。

房间里一阵沉默。哈里斯医生拿起钢笔写下几行字,但又没什么值得记的。一株植物?这个小伙子看起来这么健康!哈里斯摘下他的钢质架眼镜,用手帕擦了擦,然后重新戴上,向后靠在椅背上,想抽支烟吗,下士?

不了,先生。

医生为自己点燃一支烟,把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下士,你肯定也意识到了,很少会有人变成植物,尤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必须承认,你是第一个告诉我这种事情的人。

是的,先生。我知道这很罕见。

那么你也能理解,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你说你是一株植物,你的意思是你不能移动?还是说相对于动物而言,你属于植物?还是其他什么?

下士移开目光。我不能告诉你更多了。他喃喃地说,很抱歉,先生。

好吧。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样变成植物的吗?

韦斯特伯格下士犹豫了一会儿。他低头盯着地板,然后看向窗外的太空港,接着是办公桌上的一只苍蝇。最后他站了起来,慢慢直起身子,这个我也不能告诉你,先生。他说。

你不能?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我答应了不会这样做。

房间里寂静无声。哈里斯医生也站了起来,他们两人面对面站在那里。哈里斯摸着下巴皱起眉,下士,你答应过谁?

这个我也不能告诉你,先生。我很抱歉。

医生考虑了一会儿。最后,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好吧,下士。现在你可以走了。感谢你拨冗前来。

很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下士慢慢走了出去,哈里斯在他身后关上门。随后,他穿过办公室走向视频电话,输入考克斯指挥官的名字。片刻后,基地指挥官肌肉发达又和蔼可亲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

考克斯,我是哈里斯。我跟他谈过了,好吧,唯一的收获就是他声称自己是一株植物。还有什么情况?他的行为模式是怎样的?

好吧。考克斯说,他们最初注意到,他什么工作都不做。警备队队长说,韦斯特伯格会走到警备队基地外面,坐上一整天。就只是坐在那里。

在阳光下?

是的。就只是坐在阳光下。等到夜幕降临时,他就会回到屋里。他们问他为什么不在喷气机修理大楼里工作,他告诉他们,他必须待在外面的阳光下。然后他说考克斯犹豫了一下。

嗯?他说了什么?

他说工作是违背自然的,是浪费时间。唯一值得做的事情就是坐着思考,在外面。

然后呢?

然后他们问他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再然后他就向他们透露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株植物。

我想我会再和他谈谈。哈里斯说,他申请从警备队永久退伍?他给出的理由是什么?

一样,他现在是一株植物了,已经没有兴趣当个警备队员。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阳光下面。这是我听过的最离谱的事。

好吧。我想我会到他的住处去见见他。哈里斯看看手表,晚餐后我就过去。

祝你好运。考克斯沮丧地说,可是有谁听说过一个人会变成植物?我们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但他只是对我们微笑。

如果有什么收获,我会告诉你的。哈里斯说。

哈里斯缓缓经过走廊。现在是晚上六点多,晚餐刚刚结束。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但消失得太快,来不及抓住。他加快了脚步,在走廊尽头右转。两名护士匆匆路过。韦斯特伯格和另一个小伙子住在一起,那个人在喷气机爆炸中受了伤,现在已经基本痊愈。哈里斯来到一排宿舍房间前面,停下来查看门上的房间号。

先生,我能为您效劳吗?机器人值班员滑过来说。我在找韦斯特伯格下士的房间。

右边第三扇门。

哈里斯向前走去。小行星Y-3最近才进驻警备队和工作人员。那里已成为一个主要检查站,想要进入这个星系的外太空飞船必须在此停下接受检查。警备队要确保没有危险的细菌、真菌,或诸如此类的东西入侵感染这个星系。那是一颗很不错的小行星,温暖、水源充足,拥有树木、湖泊和充足的阳光,还有九颗行星中最先进的警备队。他摇摇头,走向第三扇门,然后停下脚步,伸手敲了敲门。

谁?门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我想见见韦斯特伯格下士。

门开了。一个呆头呆脑的年轻人看向外面,他戴着角质架眼镜,手里拿着一本书,你是谁?

哈里斯医生。

对不起,先生。韦斯特伯格下士睡着了。

如果我把他叫醒,他会介意吗?我非常想和他谈谈。哈里斯看向屋里,一个整洁的房间,一张书桌、一块地毯和灯,还有两个铺位。韦斯特伯格躺在其中一个铺位上,他仰面朝天,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眼睛紧紧闭着。

先生,呆头呆脑的年轻人说,恐怕我不能帮你把他叫醒,虽然我很愿意帮忙。

你不能?为什么?

先生,韦斯特伯格下士没办法醒过来,太阳下山后都不行。他就是醒不了,没法儿把他叫醒。

强制性昏厥?真的吗?

但到了早晨,太阳刚一升起来,他就从床上跳下去,到外面待上一整天。

我明白了。医生说,好的,谢谢你。他回到走廊里,门在他背后关上。这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嘀咕着,沿着来路返回。

这是个天气温暖、阳光明媚的日子。天空中几乎万里无云,微风拂过河岸上的雪松林。一条小路从医院通往斜坡下面的小河,河上一座小桥跨越河水连接两岸,几个穿着浴袍的病人站在桥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的水流。

哈里斯花了几分钟时间才找到韦斯特伯格。这个年轻人没有和其他病人一起待在小桥附近。他走到更远的地方,穿过雪松林,来到一片清新的草地上,这里长满了罂粟花和青草。他坐在岸边一块平坦的灰色岩石上,向后靠去,仰面朝天,嘴巴微微张开。哈里斯几乎已经走到他身边,但他仍然没有注意到医生接近。

你好。哈里斯轻声说。

韦斯特伯格睁开眼睛看过来。他微笑着慢慢站起来,动作优雅流畅,对于他这么大的块头来说相当出人意料,你好,医生。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的?

没什么。我想晒晒太阳。

来,我们可以一起坐在这块岩石上。韦斯特伯格挪开一点儿,哈里斯小心翼翼地坐下,仔细不让岩石锋利的边缘划到他的裤子。他点燃一支烟,默默盯着下面的河水。在他旁边,韦斯特伯格又恢复了刚才那种奇怪的姿势,向后靠去,仰面朝天,双手枕在头下,眼睛紧紧闭着。

天气不错。医生说。是啊。

你每天都到这儿来吗?比起里面,你更喜欢外面?

我不能待在里面。韦斯特伯格说。

你不能?为什么说不能?

没有空气你就会死去,不是吗?下士说。

没有阳光,你就会死去?

韦斯特伯格点点头。

下士,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你计划在整个余生中就只做这一件事?坐在阳光下的一块平坦岩石上?没别的了吗?

韦斯特伯格点点头。

那么你的工作呢?你上了这么多年学就是为了成为警备队员。你曾经非常非常想进入警备队。你取得优异的成绩,被分配到最好的职位。放弃这一切你有何感受?你知道,以后再想回来可不容易了。你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我知道。

你真的要放弃这一切吗?

没错。

哈里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把烟掐灭,转向那个年轻人,好吧,假如你放弃了自己的工作,整天坐在阳光下面。然后会怎样?别人必须代替你来做这些工作。不是吗?这些工作必须完成,你的工作必须完成。如果你不去做,别人就必须去做。

我想是的。

韦斯特伯格,假如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想,假如每个人都想整天坐在阳光下面,会发生什么?没有人去检查来自外太空的飞船。细菌和有毒的晶体会进入这个星系,导致大规模的死亡和灾害。不是吗?

假如每个人都像我这样想,他们就不需要进入外太空。

但他们必须这样做。他们必须去做生意,他们必须得到矿物、产品和新的植物。

为什么?

为了让社会继续前进。

又为什么?

好吧。哈里斯做了个手势,人离了群体可没法生存。

韦斯特伯格什么也没说。哈里斯看着他,但年轻人没有回答。

不是吗?哈里斯说。

也许吧。这事很古怪,医生。你知道,我努力奋斗了很多年才从培训学校毕业。我为了付学费不得不去工作。洗盘子,在厨房里干活。晚上才能读书、学习、死记硬背,没完没了。你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的?

后悔我没能更早地变成植物。

哈里斯医生站了起来,韦斯特伯格,等你要进屋里时,可以到我的办公室来吗?我想给你做些测试,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电击盒?韦斯特伯格笑了,我知道这东西迟早会出现。当然,我不介意。

哈里斯有些恼火地离开岩石,沿着河岸往回走了一小段距离,回头问道:大约三点,下士?

下士点了点头。

哈里斯沿着小路走上斜坡,回到医院大楼里。在他看来,一切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了。这个男孩奋斗了一辈子,经济拮据,却依然抱有理想,期待着能成为一名警备队员。如今梦想成真,却发现巨大的压力也随之而来。而在小行星Y-3上,整日面对的就是成片的植被。由此,基于对这颗星球植物群最基本的认知和推断,这男孩认为那里的安保工作意味着要融入平静和永恒,就如同一成不变的森林那般。

他走进大楼。一个机器人传令兵立即拦住了他,先生,考克斯指挥官急着找你,在视频电话上。

谢谢。哈里斯大步走向办公室。他输入考克斯的名字,指挥官的面孔立即浮现出来,考克斯?我是哈里斯。我已经和那个男孩谈过。现在我开始明白了,我弄懂这个样本是怎么回事了。他在很长时间中积累了过多压力,最终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后,他的理想破灭了

哈里斯!考克斯吼道,闭嘴听我说。我刚刚收到一份来自Y-3的报告。他们发射了一枚特快运载火箭到这里来。现在正在半路上。

特快火箭?

又多了五个韦斯特伯格这样的病例。那些人都说自己是植物!警备队队长担心得要命。我们必须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否则警备队马上就会乱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哈里斯?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是,先生。哈里斯喃喃地说,是,先生。

到了周末,病例已增至二十例,当然,全部都来自小行星Y-3。

考克斯指挥官和哈里斯一起站在山顶上,忧郁地看着下面的小河。岸边有十六个男人和四个女人坐在阳光下,没有人移动,也没有人说话。一个小时后,下面的二十个人仍然完全没有动弹。

我不明白,考克斯摇着头说,我完全不明白。哈里斯,这是末日的起点吗?我们周围的一切都会分崩离析吗?看到下面那些人沐浴在阳光中,就只是坐在那儿晒太阳,令我产生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那个红头发的男人是谁?

那是乌尔里希多伊奇。他曾是警备队的副指挥官。现在看看他!就坐在那儿打瞌睡,张着嘴,闭着眼睛。一周前,那个男人还在朝着权力的顶峰向上攀爬。警备队队长退休后将由他接任。也许最多再等一年。他向上爬了半辈子才爬到那个位子。

而现在他就只是坐在阳光下面。哈里斯补充说。

那个女人,黑色短发的那个,一位职业女性,她是警备队所有办公室职员的主管。还有她旁边那个男人,看门的。那边的可爱小妞、大胸美女、秘书,还有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各种各样的人。今天早上我收到消息,今天晚些时候还会再来三个。

哈里斯点点头,奇怪的是他们真的只想坐在那里。他们神智完全正常,他们可以做些别的事情,但他们就是不愿去做。

是吗?考克斯说,你打算怎么做?你发现了什么?我们全指望你了。给我们说说吧。

我无法直接从他们那里得到任何答案。哈里斯说,但我利用电击盒得到了一些有趣的结果。我们进去吧,我带你看看。

很好。考克斯转身向医院走去,给我看看你找到了什么。事态严峻。我现在算是明白耶稣在高处出现时台比留①有何感受了。

哈里斯啪的一声关掉了灯。房间里漆黑一片。我先为你放第一段。这个催眠对象是警备队最好的驻站生物学家之一,罗伯特布拉德肖。他是昨天来的。电击盒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因为布拉德肖的内心高度分化,存在大量被压抑的非理性内容,比一般人更多。

他按下一个开关。投影机呼呼转动,远处墙壁上出现彩色的三维形象,像真人一般如此真实。罗伯特布拉德肖是个五十岁的大块头男人,铁灰色的头发,方形下颏。他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双臂交叠,不理会脖子和手腕上的电极。开始了。哈里斯说,看。

屏幕上的他走近布拉德肖,现在,布拉德肖先生,他的影像说,这不会伤害你,却会为我们带来很大帮助。他旋转电击盒的控制装置,布拉德肖身体变得僵硬,咬紧牙关,但除此之外没什么反应。屏幕上的哈里斯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离开控制装置。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布拉德肖先生?三维形象问。

能。

你叫什么名字?

罗伯特C.布拉德肖。

你的职位是什么?

Y-3检查站的首席生物学家。

你现在在那里吗?

不,我已经回到地球。在一家医院里。

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警备队队长,我已经变成植物。

这是真的吗?你是一株植物。

是的,在非生物学的意义上。当然,我还保留着人类的生理学特征。

那么,你是一株植物,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指的是观念和心态,世界观。

继续说下去。

对于温血动物、高等灵长类动物来说,在某种程度上具有植物的心理,是有可能的。

什么?

我就是这个意思。

其他人呢?他们也是这个意思?

是的。

发生了什么事,使你开始产生这种心态?

布拉德肖的影像犹豫起来,嘴唇变得扭曲,看到了吗?哈里斯对考克斯说,强烈的内心冲突。如果他完全清醒的话,就不会继续说了。

怎么?

有人教我变成植物。

哈里斯的影像显得既惊讶又好奇,你是什么意思?有人教你变成植物?

他们意识到我存在问题,然后就教我变成一株植物。现在我终于摆脱那些问题了。

是谁?谁教你的?

吹笛人。

谁?吹笛人?吹笛人是谁?

没有回答。

布拉德肖先生,吹笛人是谁?

很长一段痛苦的停顿之后,他张开沉重的嘴唇,他们住在森林里

哈里斯关掉投影仪,灯光亮起来。他和考克斯眯起眼睛。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哈里斯说,但能知道这些已经很幸运了。他原本不会说出来的,一丁点儿都不会。他们所有人都做过承诺,不要说出是谁教他们变成植物的。住在小行星Y-3森林里的吹笛人。

所有二十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不,哈里斯做了个鬼脸,他们大多数人拼命抗拒。我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甚至比这个还少。

考克斯陷入了沉思,吹笛人。是吗?你打算怎么做?先等等看,直到搞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你的计划是这样吗?

不,哈里斯说,完全不是。我要去Y-3查出吹笛人是谁,我亲自前去。

小型巡逻舰谨慎而精确地着陆,喷气发动机渐渐熄火,直至彻底安静下来。舱门滑开,亨利哈里斯医生眼前是一个降落场太阳暴晒下的棕色降落场。场地一端有个高高的信号塔,四周环绕着灰色的长条形建筑物,那里就是警备队检查站。不远处停泊着一艘巨大的金星巡洋舰,绿色的庞然大物看起来就像个巨大的酸柠檬,上面挤满了检查站的技术人员,正检测船体上每一寸地方是否附着致命的生命形式和有毒物质。

加油,先生。飞行员说。

哈里斯点点头,拿起两只手提箱小心翼翼地走下去。脚下的地面很热,他在明亮的阳光下眯起眼睛。巨大的木星悬挂在天空中,将大量阳光反射到这颗小行星上。

哈里斯提着手提箱穿过降落场。一名地面服务人员正忙着打开巡逻舰的储存舱,取出他的大行李箱。服务人员把行李箱放进等在一旁的小车里,娴熟地操纵着小车跟在他后面。

哈里斯来到信号塔入口处,大门滑开,一个男人走上前来。这是一位高大健壮的老人,头发花白,步伐坚定。

你好吗,医生?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我是劳伦斯沃茨,警备队队长。

他们握了握手。沃茨对哈里斯露出一个微笑。他是个身材魁梧的老人,一身深蓝色的制服庄严笔挺,肩膀上金色的肩章闪闪发亮。

旅途愉快吗?沃茨问,进来吧,我为你准备了饮料。这里很热,因为天上挂着一面大镜子。

木星?哈里斯跟着他走进里面。信号塔里十分阴凉,令人不禁松了一口气。为什么这里的重力很接近地球?我原本以为可以像袋鼠似的一蹦老高。是人工控制的吗?

不,这颗小行星有个密度很大的核心,某种金属沉积物。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从所有的小行星中选出了这一颗。这样建筑施工的问题会简单得多,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颗小行星拥有天然的空气和水。你看到山了吗?

山?

等我们爬到信号塔上更高的地方,就能看到建筑物另一边。这里有个天然的公园,景色宜人的小森林,想要的都有。进来吧,哈里斯。这是我的办公室。老人迈着大步转过拐角,走进一个宽敞的、精心布置的房间,很舒适,不是吗?我希望自己在这里的最后一年能尽可能过得惬意点儿。他皱起眉头,当然,多伊奇走了,也许我会永远留在这里。哦,好吧,他耸了耸肩,坐吧,哈里斯。

谢谢。哈里斯找了把椅子坐下,伸了伸腿。他看着沃茨关上通往走廊的门,顺便问问,有更多的病例出现吗?

今天又多了两个,沃茨表情严峻,总共将近三十个。这个检查站有三百人。按照这个速度

队长,你谈到了小行星上有片森林。你允许工作人员随意进入森林吗?还是限制他们必须留在建筑和场地里?

沃茨揉着下巴,嗯,这事很难办,哈里斯。有时候我不得不允许工作人员到外面去。他们在建筑里面可以看到森林,既然你能看到一个休闲放松的好地方,肯定想过去待会儿。他们每十天有一整段休息时间,会到外面去四处闲逛。

然后就发生了那种事?

是的,我想是的。但既然他们能看见森林,就会想要过去。我无能为力。

我知道,我不是指责你。嗯,你有何想法?他们在那里遇到了什么事?他们做了什么?

遇到了什么?一旦他们跑到外面轻松自在半天,就不想回来工作了。他们觉得这些琐碎的活计很无聊。其实就是旷工而已。他们不想工作,所以就溜走了。

他们的幻觉又是怎么回事?

沃茨和蔼地哈哈大笑,听着,哈里斯。你我都知道那纯粹是胡说八道。他们就像你和我一样不是什么植物,他们只是不想工作,仅此而已。我还在警校里上学时,我们有不少方法可以让人们干活。真希望能让他们也尝尝那种滋味,就像当年一样。

所以你认为这只是单纯的偷懒?

你不这么想吗?

不,哈里斯说,他们真的相信自己是植物。我用电击盒让他们接受高频电击疗法。整个神经系统都会瘫痪,所有的抑制心理都不再起作用,这样他们就会说实话。他们的说法全都一样甚至更详细。

沃茨背着双手来回踱步,哈里斯,你是个医生,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是看看这里的情况。我们有一支警备队,一支精锐的现代化警备队。我们拥有这个星系中最现代化的装备。当代科技制造出的每一种新型装置和设备都能在这里找到。哈里斯,这支警备队是一台巨大的机器。每个人都是上面的零部件,都有自己的工作,维修人员、生物学家、办公室职员、管理人员。

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工作弃之不顾,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一切都会开始乱套。如果没有人管理机器,我们就无法处理故障。如果没有人盘点库存、报告需求,我们就无法为工作人员订购食物。如果警备队的副指挥官决定到外面去,整天坐在太阳下面,我们就无法开展任何行动。

三十个人,警备队的十分之一。失去了他们,我们就无法正常运转。警备队的架构就是这样。如果你去掉支撑物,整个建筑物都会坍塌。没有人可以离开。我们所有人都被绑牢在这里,他们都知道这一点。他们知道自己没有权利这样做,不能自己偷偷跑掉。没有任何人拥有这种权利。我们如此紧密地彼此交织在一起,是不能突然就开始随心所欲的。这对其余大多数人来说不公平。

哈里斯点了点头,队长,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这颗小行星上有土著居民吗?原住民?

原住民?沃茨想了一下,是的,那里生活着某种土著居民。他含含糊糊地朝窗口挥了挥手。

他们是什么样子?你见过他们吗?

是的,我见过他们。至少,我们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我看见了他们。他们在周围转悠了一会儿,观察我们,然后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消失了。

他们死了吗?因为某种疾病?

不,他们只是只是消失了。他们仍然在森林里的某个地方。

他们是什么样子?

嗯,据说他们最初来自火星,但看起来不太像火星人。他们肤色偏黑,就像铜的颜色。身形纤细,非常灵活。他们会狩猎和捕鱼。没有书面语言。我们没怎么注意过他们。

我明白了。哈里斯停了一下,队长,你有没有听说过所谓的吹笛人?

吹笛人?沃茨皱起眉头,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有病人提到了吹笛人。据布拉德肖说,是吹笛人教他变成植物的。他是从他们那里学到的,根据教导。

吹笛人,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哈里斯承认,我原本以为你也许会知道。当然,我最初假设他们就是这里的原住民。但听了你对他们的描述之后,现在我不太确定了。

那些原住民都是野蛮的原始人。他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教给任何人,尤其是一位优秀的生物学家。

哈里斯犹豫了一下,队长,我想去森林里看看。有可能吗?

当然,我可以为你安排。我会找个人带你四处转转。

我更希望单独行动。有什么危险吗?

没有,据我所知没有。除了

除了吹笛人,哈里斯替他说完,我知道。好吧,只有一个方法能找到他们,就是亲自前去。我必须冒一冒险。

如果你沿直线走,沃茨队长说,大约六小时后就会发现自己回到了警备队。这颗行星非常非常小。有一两处河流和湖泊,小心别掉进去。

有没有毒蛇或毒虫?

没听说过。我们当初踩倒了周围很多植物,但现在它们又都长回来了,恢复原样。我们从未遇到过任何危险的东西。

谢谢你,队长。哈里斯说。他们握了握手。我会在夜幕降临前回来。

祝你好运。队长和两名武装警卫转身往回走,爬上斜坡,从另一边下坡走向警备队。哈里斯目送他们离去,直到他们消失在建筑物里面。然后,他转身向森林走去。

他一路走去,周围十分安静。四面八方耸立着高高的树木像桉树那种深绿色的大树。脚下的地面踩上去很软,无数落叶腐朽后化为泥土。过了一会儿,林中高大的树木被他抛在身后,他发现自己正走在一片干燥的草地上,野草被阳光晒成褐色。昆虫在他身边嗡嗡鸣叫,从干枯的草茎上飞起来。前面有东西仓促逃走,匆匆钻进灌木丛。他看见那是一个长着很多条腿的小灰球,它拼命奔逃,触角晃来晃去。

草地尽头是一座小山。他开始往山上爬,越来越高。前方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绿色玫瑰,几亩地都是野生植物。他终于爬到山顶,上气不接下气。

他继续前进。现在是往下走,进入一道深深的峡谷,生长在这里的蕨类植物像树木一样高大。他仿佛走进了侏罗纪森林,面前是无数四处蔓延的蕨类植物。他继续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冷。峡谷底部潮湿而寂静,脚下的地面湿漉漉的。

他来到一处平地上。这里很黑,四面八方都是茂密的蕨类植物,寂静无声、一动不动的蕨类植物。他走上一条天然形成的小径,一条古老的河床,崎岖不平,但很容易找到路。沉闷的空气令人喘不过气来。透过蕨类植物的间隙,他可以看到下一座小山,一片绿地逐渐升高。

前面有些灰色的东西。是石头,四处散布着堆积在一起的大圆石。河床径直指向这里。显然,这里以前是个水塘,曾经有河水流过,现在已经干涸。他笨拙地爬上第一块大圆石,摸索着向上爬。他在上面停了下来,休息一会儿。

目前为止,他的运气不怎么样,完全没有见到原住民。他可以通过原住民找到神秘的吹笛人正在把人类偷走的吹笛人,如果他们真的存在。如果他能找到原住民,和他们谈谈,也许就能有所发现。但到目前为止他一无所获。他环顾四周,森林里很安静。微风穿过蕨类植物发出一阵沙沙声,但仅此而已。原住民都在哪里?他们总该住在什么地方,小木屋、林中空地。这颗小行星很小,他应该能在日落前找到他们。

他开始爬下石头。更多的石头出现在眼前,他继续攀爬。突然,他停了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他听到远处传来某种声音,一阵水声。附近有个水塘?他继续前进,试着寻找声音的位置。他爬上爬下,翻过一块块大圆石,除了远处水流飞溅的声音,四周只有一片寂静。也许是一帘瀑布、一处活水、一条河。如果他能找到河流,也许就能找到原住民。

石块消失了,再次露出河床,但这次是湿润的,河底的淤泥上苔藓丛生。他找对了路,这条河里不久之前还有水,当时很可能是雨季。他穿过一堆蕨类植物和藤本植物,走到河边。一条金色的小蛇灵活地从他脚下溜走。从蕨类植物的间隙中能看到前面有什么东西在熠熠发光。水。一个水塘。他匆匆走向那里,把藤蔓推到一边,踩在脚下,抛到身后。

他站在水塘边上,灰色石坑里的一个深深的水塘,周围长满了蕨类植物和藤本植物。这是一片活水,清澈澄净,在远处另一端形成瀑布。景色很美,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欣赏,惊叹于这处世外桃源。这是个人迹未至的地方,很可能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与这颗小行星存在的时间一样悠久。他是第一个看到这片景象的人吗?也许吧。这里如此隐蔽,被蕨类植物严严实实遮住。这里使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几乎像是归属感。他朝下方的水面走近了一点。

这时,他注意到了她。

那个女孩正坐在水塘的另一边低头凝视水面,她曲起一条腿,脑袋靠在膝盖上。他立即意识到,她刚刚在洗澡。她古铜色的身体仍然湿漉漉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还没有看到他。他停下脚步,屏住呼吸,注视着她。

她很可爱,非常可爱,乌黑的长发围绕着她的肩膀和手臂。她身形非常纤细,柔软优雅的姿态使他移不开目光,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曾经面对各种各样的解剖图一样。她多么安静!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只是低头看着水面。时间慢慢过去,很奇怪,他看着那个女孩时,时间仿佛不再流逝。女孩坐在岩石上凝视水面,身后是一排排巨大的蕨草。他们就像一幅画一样纹丝不动,时间仿佛彻底凝固。

突然,女孩抬头看过来。哈里斯动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入侵者。他后退了一步。对不起,他小声说,我来自警备队。我不是故意闯过来的。

她点点头,没有开口。

你不介意吧?哈里斯随即问。

不。

她会说地球语!他沿着水塘边向她走近了一点儿,希望你不会介意我打扰你。我在这颗小行星上不会停留很久。这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刚从地球上过来。

她微微一笑。

我是一名医生。亨利哈里斯。他低头看着她,苗条的古铜色身体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手臂和大腿上的水珠泛起淡淡光泽。也许你会对我来到这里的原因感兴趣。他停顿了一下,也许你能帮得上我。

她微微抬头,哦?

你愿意帮我吗?

她笑了,当然愿意。

很好。介意我坐下吗?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块扁平的岩石上。他面对她慢慢坐下来,来支烟?

不了。

好吧,我要来一支,他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你看,警备队遇到了麻烦。有些人出了问题,而且问题似乎正在蔓延。我们必须找到原因,否则警备队就无法继续运转。

他等了一会儿。她微微点头。她是多么沉默寡言!默不吭声、一动不动,就像蕨类植物一样。

好吧,我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一些东西,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实。他们都说,他们变成那样是因为所谓的吹笛人。他们说吹笛人教他们他停了下来。她黝黑的小脸上掠过一种奇怪的表情。你知道吹笛人吗?

她点了点头。

突如其来的喜悦充斥哈里斯的全身,你知道?我相信原住民会知道。他再次站了起来,我敢肯定他们会知道,如果吹笛人真的存在。他们确实存在,对吗?

他们确实存在。

哈里斯皱起眉,他们在这里,在森林里?

是的。

我明白了。他不耐烦地在地上掐熄了烟,你是否愿意带我去找他们?可以吗?

带你去?

是的,我必须解决这道难题。你看,地球上的基地指挥官把这项任务交给了我,关于吹笛人的事。必须解决这个问题。这项工作由我负责。所以,找到他们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你明白吗?你能理解吗?

她点点头。

好的,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女孩沉默不语。很长一段时间,她只是坐在那里,低头凝视水面,脑袋靠在膝盖上。哈里斯开始感到不耐烦。他烦躁不安地站着,重心在两条腿间换来换去。

嗯,你愿意吗?他又问了一遍,这对整个警备队来说都很重要。你觉得呢?他在口袋里摸了摸,也许我可以给你点东西。我有他拿出一只打火机,我可以把我的打火机给你。

女孩站了起来,缓慢而优雅,毫不费力,似乎没怎么动。哈里斯张大嘴巴。她是多么柔软,微微一动就顺畅地站了起来!他眨眨眼睛。她不费吹灰之力地站起来,就像没动过一样!她一下子就从坐姿变为站姿,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一张小脸毫无表情。

你愿意吗?他问。

是的。来吧。她转过身,朝着一排蕨草走去。

哈里斯迅速跟上她,跌跌撞撞翻过石头。太好了,他说,非常感谢。我非常希望能与吹笛人会面。你要带我去哪儿?你的村子里吗?夜幕降临之前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女孩没有回答。她已经走进蕨类植物中,哈里斯加快脚步,努力不要跟丢她。她移动时多么安静!

等一下,他叫道,等等我!

女孩停下来等着他,苗条可爱,默默回头看过来。他也走进蕨类植物中,匆匆忙忙地跟在她后面。

好吧,真想不到!考克斯指挥官说,你没去多久。他一次跳下两级台阶,让我来帮你一把。

哈里斯拎着沉重的手提箱咧嘴一笑。他放下手提箱松了一口气,真犯不着带这么多东西,他说,下回我得少带点。

进来吧。士兵,帮他一把。一名警备队员匆忙赶来,接过一个箱子。三个人一起走进里面,沿着走廊前往哈里斯的住处。哈里斯打开门,警备队员把手提箱放进屋里。

谢谢。哈里斯说。他把另一个箱子也放在旁边,回来真好,即使只有一小段时间。

一小段时间?

我只是回来处理一下个人事务。明天早晨我还要回到Y-3去。

也就是说你没能解决那个问题?

解决了,但还没有彻底治愈。我回去后立即开始工作。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你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的。正是因为他们所说的吹笛人。

吹笛人真的存在?

是的,哈里斯点点头,他们确实存在。他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走向窗口打开窗户。温暖的春风吹进房间里。他坐在床上,向后靠去。

没错,吹笛人的确存在在警备队全体人员的内心中!对这些工作人员来说,吹笛人是真实存在的。工作人员创造了他们。这是一次集体催眠,一次群体投射,所有人都在某种程度上受了影响。

这是怎么开始的?

那些人被送到小行星Y-3上,是因为他们都是训练有素、能力杰出的技术人员。他们一生都在复杂的现代社会中接受教育,习惯于人类社会的快节奏和高度一体化。接受持续不断的压力,去实现某个目标或完成某些工作。

那些人突然被送到一颗小行星上,那里的原住民过着一种最原始的生活,完全就是植物的生活。没有目标和追求的概念,因此也没有能力做出计划。原住民的生活方式就像动物一样,睡觉,从树上采摘食物,日复一日。那里就像伊甸园一样,没有争斗或冲突。

所以?但是

警备队里每个工作人员看到原住民后,都会无意识地回忆起自己早年的生活,当他还是个孩子时,进入现代社会之前,他没有烦恼、没有责任,如同一个躺在阳光下面的婴儿。

但他内心中无法承认这一点!他无法承认自己希望过上原住民那种生活,整天躺着睡觉。所以他发明了吹笛人,一个生活在森林里的神秘群体,引诱他过上他们那种生活。这样他就可以责怪他们,而不是他自己。他们教他成为森林的一部分。

你打算怎么做?把森林烧掉吗?

不,哈里斯摇了摇头,这不能解决问题;森林是无害的。应该对人类进行心理治疗。这就是为什么我马上就要回去的原因,我要开始工作。必须让他们认识到,是他们内心中的吹笛人,他们自己内心中无意识的声音,呼唤着他们放弃责任。他们必须认识到,吹笛人是不存在的,至少不存在于外界。森林是无害的,原住民不会教给别人什么。他们只是原始的野蛮人,甚至没有书面语言。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心理投射现象,整个警备队的人都想放下工作轻松一会儿。

房间里一阵沉默。

我明白了,考克斯很快说道,很有道理。他站了起来,对于你带回来的那些人,我希望你能做点儿什么。

我也希望如此。哈里斯表示同意,我想我可以做点儿什么。毕竟这只是个增强自我意识的问题。只要他们能做到这一点,吹笛人就会消失。

考克斯点点头,好,你接着收拾行李吧,医生。晚餐时我再来见你。也许在你明天离开之前。

好的。

哈里斯打开门,指挥官走向外面的走廊。哈里斯在他身后关上门,随后穿过房间,双手插在口袋里向窗外望了一会儿。

暮色已近,空气变得凉爽。他看向窗外时太阳正要落山,逐渐消失在医院周围的城市建筑物后面。他目送夕阳西沉。

然后,他走向那两只手提箱。他累了,这段旅程令他疲惫不堪。一阵强烈的疲劳感席卷他的全身。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多得可怕。他怎么能指望做完所有这一切?回到小行星,然后呢?

他打了个哈欠,眼睛几乎睁不开,困得不得了。他看了看床铺,然后坐在床边,脱下鞋子。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明天再说。

他把鞋子放在房间角落里,然后弯下腰,打开一个手提箱。他从里面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小心翼翼地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地上。泥土,肥沃松软的泥土。他在那边最后几个小时里收集的泥土,他仔仔细细收集起来的泥土。

他把泥土在地板上铺开,然后自己坐在中间,舒展开身体向后躺下。他整个人舒舒服服地把双手环抱在胸前,闭上眼睛。有那么多工作要做但以后再说,当然。明天。这些泥土多么温暖

不一会儿,他就睡熟了。

①台比留(公元前42-37年),公元1世纪14-37年间为罗马皇帝。

更新于:5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