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霍尔少校弯下腰看着双目显微镜,校正精调部件。
真有意思。他嘟哝了一句。
可不是嘛!我们在这颗星球上已经待了三个星期,没有找到任何一种有害的生命形式。弗兰德利中尉避开培养皿,在实验台边上坐下,这是个什么地方?没有病菌,没有虱子,没有苍蝇,没有老鼠,没有
也没有威士忌或红灯区。霍尔站直身子,真是个不错的地方。我原本以为肯定会培育出类似于地球上的伤寒沙门菌或者火星沙腐病螺旋菌之类的东西。
但整个星球都是无害的。你知道,我在想这里是否就是伊甸园,我们的祖先当初离开的地方。
是被赶走的。
霍尔信步来到实验室窗口,凝视外面的景色。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画面颇具吸引力。森林和丘陵绵延不绝,绿色的山坡上生机勃勃,长满了无数鲜花和藤蔓,还有瀑布、苔藓、果树、花丛和湖泊。自从六个月前最早的侦察船发现这里以来,他们尽了最大努力让蓝星表面保持原样。
霍尔叹了口气,真是个好地方,我很乐意以后什么时候再回到这里。
相比之下,地球显得光秃秃的。弗兰德利掏出香烟,随即又放了回去,你知道,这个地方对我产生了一种有趣的影响。我戒烟了。我猜是因为这里看起来如此见鬼,如此纯洁,未受玷污。我无法在这里吸烟或乱扔废纸。我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破坏环境的来野餐的人。
野餐的人很快就会前来。霍尔又回到了显微镜前,我再试几个培养皿,也许会找到一种致命病菌。
继续试吧。弗兰德利中尉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我稍后再来找你,看看你运气怎么样。一号房间里正在召开一次大型会议。他们基本上已经决定,同意移民局送第一批殖民地开拓者过来。
来野餐的人!
弗兰德利咧嘴一笑,恐怕确实如此。
门在他背后关上,他穿着靴子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实验室里只剩下霍尔一个人。
他坐在那里思考了一会儿,随即俯身从显微镜的载物台上取下载玻片,他挑出一个新的载玻片,对着光举起来读出上面的标记。实验室里温暖而安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外面的树木在风中微微摆动。他开始感到困倦。
是啊,来野餐的。他嘀咕了一句,把新的载玻片调整到合适的位置,他们那群人已经准备好来到这里,把树木砍倒,把花朵连根拔起,朝湖里吐口水,烧掉整个草原。而这里甚至连普通的感冒病毒也没有
突然,他停了下来,脖子被卡住,发不出声音。
他的脖子被卡住了,是因为显微镜的两个目镜突然缠到他的气管上,想要掐死他。霍尔拼命撕扯,但那东西牢牢地掐住他的脖子,就像陷阱的钢齿一样死死卡住。
他把显微镜扔到地板上,跳了起来。显微镜快速地向他爬过来,钩住他的腿。他用另一只脚把它踢走,拔出手枪。
显微镜仓皇逃走,依靠粗调部件滚动前行。霍尔开了枪。它消失在一团金属尘埃中。
上帝啊!霍尔虚弱地坐下,擦了把脸,那是什么他揉着自己的喉咙,那该死的是什么?!
会议室里挤满了人,水泄不通。蓝星部队的每一位军官都在这里。指挥官斯特拉莫里森用一根细长的塑料教鞭敲了敲大型控制地图。
这片平坦的长条形区域是建设城市的理想区域。这里距离水源很近,气候条件也丰富多样,正适合定居者们用作谈资。各种矿产资源储量丰富,殖民者可以建立自己的工厂,他们不必进口任何东西。这片区域的另一头是这颗星球上最大的森林。如果他们稍微懂点事,就会让这里保持原样。但如果他们想要用这片森林制造报纸,那也不关我们的事。
她四下看了看鸦雀无声的会议室。
让我们现实一点。你们中的一些人始终认为,我们不应该同意移民局开始殖民,而应该保密,把这个星球留给我们自己,以后再回到这里来。我和你们所有人一样希望这样做,但这会为我们带来很多麻烦。这不是我们的星球。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工作,任务完成后就要离开。而现在,我们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所以,让我们忘掉这件事吧。剩下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发出同意的信号,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实验室发现细菌了吗?副指挥官伍德问道。
当然,我们很仔细地找过了,但我听说最后什么也没找到。我想我们可以开始联系移民局,让他们派一艘太空船把第一批定居者送过来,然后把我们接走。没有理由她停了下来。
一阵窃窃私语声在房间里此起彼伏,人们都转头看向门口。
莫里森指挥官皱起眉头,霍尔少校,我得提醒你,开会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霍尔踉踉跄跄走来,抓住门把手支撑着自己。他茫然地环视了一圈会议室。最后,他那双无神的眼睛终于找到了坐在房间中央的弗兰德利中尉。
来一下。他声音嘶哑地说。
我?弗兰德利往椅子里缩了缩。
少校,这是什么意思?副指挥官伍德生气地打断他,你是喝醉了还是这时他看到霍尔手里的枪,出了什么事,少校?
弗兰德利中尉这才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抓住霍尔的肩膀,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到实验室来。
你找到了什么东西吗?中尉打量着他的朋友僵硬的面孔,是什么?
来吧。霍尔沿着走廊往回走,弗兰德利跟在后面。霍尔推开实验室的门,慢慢走进去。
是什么?弗兰德利重复了一遍。
我的显微镜。
你的显微镜?怎么了?弗兰德利从他身边挤进实验室里,我没看到它。
它消失了。
消失?哪儿去了?
我击中了它。
你击中了它?弗兰德利看着对方,我不明白。为什么?
霍尔的嘴巴张开又闭上,但完全发不出声音。
你还好吗?弗兰德利关心地问。随后他弯下腰,从桌子下面的架子上拿起一个黑色塑料盒子,我说,这是个恶作剧吗?
他从盒子里取出霍尔的显微镜,你是什么意思?你击中了它?可它就在这里,在平常一直放的地方。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在载玻片上看到了什么?某种细菌?致命的?有毒吗?
霍尔慢慢靠近显微镜。没错,这确实是他的显微镜。精调部件上方有道划痕。载物台的一个压簧微微弯曲。他用手指碰了碰它。
五分钟前,这台显微镜想要杀死他,而且他确定自己击中了它,然后它消失了。
你确定不需要进行一次心理测试吗?弗兰德利担忧地问,在我看来你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或者更糟。
也许你是对的。霍尔低声说。
机器人心理测试仪嗡嗡地运转,整合参数、构建心理模型。最后,它的颜色代码灯从红色变成绿色。
怎么样?霍尔问道。
被严重干扰。不稳定性比率上升到10以上。
非常危险?
是的,上升到8就有危险。超过10是个很不寻常的结果,尤其是对于你这种心理特征的人来说。你平时的结果只有4。
霍尔虚弱地点点头,我知道。
如果你能给我更多的资料
霍尔咬紧牙关,我无法告诉你更多的东西了。
心理测试期间隐瞒信息是违法的,机器人愤愤地说,如果你这样做,相当于故意歪曲我的测试结果。
霍尔站起来,我无法告诉你更多的东西了。不过,你真的测出我心理的不稳定性很高?
高度精神错乱。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或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谢谢。霍尔点击关闭测试仪器。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感到头晕目眩。他是疯了吗?但他确实朝着某个东西开了枪。后来,他测试了实验室里的空气,那里的确悬浮着金属颗粒,尤其是他朝显微镜开枪的位置附近。
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一台显微镜活了过来,想要杀死他!
不管怎样,弗兰德利把它从盒子里取了出来,完好无缺。但它是怎么回到盒子里的?
他脱掉制服,走进浴室。热水从身上流过,他陷入沉思。机器人心理测试仪表明,他的大脑非常混乱,但这可能是那次经历的结果,而非原因。他本来已经准备告诉弗兰德利,但又停了下来。他怎么能指望别人相信这样一个故事?
他关掉水龙头,伸手去拿架子上的毛巾。
毛巾缠在他的手腕上,使劲把他拉到墙边。粗糙的织物压在他的鼻子和嘴上,他疯狂挣扎着把它拉开。毛巾突然放开了他。他跌倒在地,脑袋撞到墙上。他眼冒金星,随即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霍尔坐在一池温水中,抬头看着毛巾架。那条毛巾现在一动不动,和其他几条一样。三条毛巾排成一行,全都一模一样,全都纹丝不动。他刚才是在做梦吗?
他颤抖着站起来,揉了揉脑袋。他谨慎地避开毛巾架,侧身走出浴室进入自己的房间。他小心翼翼地从自动分配机里拉出一条新毛巾。这条看起来很正常。他擦干身体,开始穿上衣服。
腰带缠在他的腰上,想把他勒死。它十分强大由强化金属制成,以固定他的紧身裤和手枪。他和腰带在地板上滚作一团,一声不吭地搏斗,争夺控制权。那条腰带就像一条狂怒的金属蛇,抽打他,绑住他。最后,他终于腾出手来抓住手枪。
腰带立即松开了他。他开枪击中它,使之彻底消失,然后瘫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椅子的扶手环绕在他身上。但这次枪就在手头,他一连开了六枪,椅子终于瘫软下去,他总算又能站起来。
他衣衫不整地站在房间中央,胸口一起一伏。
这不可能,他低声说,我肯定是疯了。
最后,他穿上紧身裤和靴子,走进外面空荡荡的走廊。他进入电梯,升到顶层。
莫里森指挥官在办公桌后面抬起头来,霍尔直接走过机器人安检门。它发出报警声。
你带着武器。指挥官不满地说。
霍尔低头看看手里的枪,把它放在办公桌上,对不起。
你想做什么?你怎么了?我看到测试机器的报告说,你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经常出现较高的心理不稳定比率。她仔细打量他,我们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劳伦斯。你出了什么事?
霍尔做了个深呼吸,斯特拉,今天早些时候,我的显微镜想要掐死我。
她的蓝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
后来,我从浴室里出来时,一条浴巾想要掐死我。我逃掉了,可是在我穿衣服时,我的腰带他停了下来。指挥官已经站了起来。
卫兵!她喊道。
等一下,斯特拉。霍尔向她快步走过去,听我说,我可是认真的。有四次,各种东西想要杀死我。普普通通的物体突然就变成了致命武器。也许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东西。也许这就是
你的显微镜想要杀死你?
它活了过来,用目镜勒住我的喉咙。
有好一会儿,房间里一片沉默,除你之外,还有别人看到这件事情发生吗?
没有。
你做了什么?
我开枪击中了它。
有残骸留下吗?
没有。霍尔不情愿地承认,事实上,显微镜似乎又变得完好无损。就像以前一样,回到了盒子里。
我明白了。指挥官对她叫来的两名卫兵点点头,把霍尔少校带下去,让泰勒船长把他关起来,直到我们可以把他送回地球接受检查。
她冷静地看着两名卫兵用磁力装置固定住霍尔的手臂。
很抱歉,少校。她说,除非你能证明你的故事是真的,否则我们只能假设这是你的一种精神投射。这颗星球上还没有布置足够的警力,我们不能让一个精神病患者到处乱跑。你可能会造成严重的破坏。
卫兵把他带到门口。霍尔一脸不情愿地离开。他脑袋里嗡嗡作响,声音反复回荡。也许她是对的,也许他真的疯了。
他们来到泰勒船长的办公室,一名卫兵按响门铃。
谁?门口的机器人尖声问道。
莫里森指挥官命令我们把这个人交给船长看管。机
器人犹犹豫豫地停顿片刻后说:船长很忙。
这是紧急情况。
机器人犹豫不决,它的指示灯咔嗒咔嗒地闪烁着,指挥官派你们来的?
是的,开门。
你们可以进来。机器人终于同意了。它打开锁,门开了。卫兵把门推开,随即停了下来。
泰勒船长躺在地板上,脸色发青,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们只能看见他的头和脚。一块红白相间的小地毯裹住他用力挤压,勒得越来越紧。
霍尔扑到地板上,拉住地毯,快!他吼道,抓住它!
他们三个一起使劲拉。地毯顽强地反抗。
救命。泰勒虚弱地叫着。
我们正在努力!他们拼命拉着地毯。最后,地毯松开了,落到他们手里。它迅速冲向打开的门口,一名卫兵击中了它。
霍尔跑向视频电话,颤抖着拨通了指挥官的紧急号码。
她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看!他气喘吁吁。
她看到泰勒躺在他后面的地板上,两名卫兵跪在旁边,枪还没收起来。
发生发生了什么事?
地毯袭击了他。霍尔咧了咧嘴,但是笑不出来,现在是谁疯了?
我们会派一队卫兵下去。她眨了眨眼睛,马上就去。但怎么
告诉他们准备好武器。还有,最好给所有人发个紧急警报。
霍尔把四样东西放在莫里森指挥官的办公桌上,一台显微镜、一条毛巾、一条金属腰带和一块红白相间的小地毯。
她紧张地退到一边,少校,你确定吗?
它们现在已经没问题了,这是最奇怪的地方。这条毛巾在几个小时前还想要杀死我,我开枪把它炸得粉碎才逃脱。可是看看这个,它又回来了,和以前一模一样,完全无害。
泰勒船长警惕地摸了摸那块红白相间的地毯,那是我的地毯。我从地球带来的,是我妻子给我的。我我完全相信它没问题。
所有人面面相觑。
我们也枪击了地毯。霍尔指出。周围一片沉默。
那攻击我的是什么?泰勒船长问,如果不是这块地毯?
它看起来很像这块地毯,霍尔慢慢地说道,攻击我的东西看起来很像这条毛巾。
莫里森指挥官举起毛巾对着光线观察,这只是一条普通毛巾!它不可能攻击你。
当然不可能。霍尔表示同意,这些物体已经接受了我们能想到的所有测试。它们就是表面看起来的那种东西,所有的元素都没有变化。绝对稳定的非有机物。这些东西中任何一种都不可能活过来攻击我们。
但确实有什么东西攻击了我。泰勒说,如果不是这块地毯,那是什么?
多兹中尉在橱柜上到处找手套。他急着要走,整个部队都接到了紧急集合的命令。
我放到哪儿去了?他咕哝着,见鬼!
床上并排放着两双一模一样的手套。
多兹皱起眉挠了挠头。怎么可能?他只有一双手套,另一双肯定是别人的。鲍勃韦斯利昨天晚上过来打牌,也许是他忘在这里的。
视频屏幕再次亮起,所有人员,立即报到。所有人员,立即报到。全体人员紧急集合。
好吧!多兹不耐烦地说。他随便抓起一双手套戴到手上。
他们刚一来到集合地点,那双手套就把他的手拉到腰部,把他的手指夹在枪托上,让他把枪从枪套里取出来。
该死的。多兹说。手套举起他的枪,指向他自己的胸口。
手指按了下去。一声巨响,多兹的半个胸腔都被分解了,余下的身体慢慢倒在地板上,他的嘴仍然惊讶地张开着。
坦纳下士听到紧急警报的鸣啸声,立即匆匆穿过广场朝主建筑走去。
他在入口处停下来脱掉金属防滑靴,随即皱起眉头。门口有两个安全垫,而不是平时的一个。
好吧,无所谓,两个都一样。他踏上其中一块垫子,等待着。垫子表面发送高频电流,从他的脚上和腿上流过,杀死他在外面时可能附在他身上的所有孢子或种子。
他走进建筑。
片刻之后,富尔顿中尉匆忙赶到门口。他甩掉登山靴,踏上他看见的第一块垫子。
垫子折叠起来覆盖住他的脚。
嘿,富尔顿喊道,放开!
他想把脚拉出来,但那块垫子不肯放开他。富尔顿感到害怕。他拔出枪,但也不敢向自己的脚开枪。
救命!他喊道。
两名士兵跑过来,怎么了,中尉?
把这该死的东西从我身上拿开。
士兵们开始大笑起来。
这不是开玩笑,富尔顿的脸突然变得惨白,它弄断了我的脚!它是
他开始尖叫。士兵们拼命抓住垫子。富尔顿摔在地上,翻滚扭动,仍然尖叫不止。最后,士兵们总算把他脚上的垫子扯开一角。
富尔顿的脚消失了,只剩下软塌塌的骨头,已经溶解了一半。
现在我们知道了,霍尔表情严肃地说,这是一种有机生命体。
莫里森指挥官转向坦纳下士,你走进大楼时看到两个垫子?
是的,指挥官。两个。我踩在踩在其中一个上面。走了进来。
你很幸运。你踩的是右边那个。
我们必须小心,霍尔说,我们要注意复制品。显然,它无论它究竟是什么会模仿自己发现的物体,就像变色龙一样,伪装。
两个。斯特拉莫里森低声说,看着分别放在她办公桌两端的两个花瓶,这很难分辨。两条毛巾、两个花瓶、两把椅子。也许整整好几排东西都是没问题的,除了唯一的一个之外,其余的都很正常。
这就是麻烦所在。我没有注意到实验室里有任何不寻常的东西,多出来一台显微镜没什么奇怪的。它会混在里面。
指挥官后退了一点儿,远离那两个一模一样的花瓶,那两个怎么样?也许其中一个就是无论那东西是什么。
很多东西都有两个。本来就是一对的,靴子、衣服、家具。我不会注意到房间里多出来一把椅子,或者其他设备。根本不可能确定。有时候
视频屏幕亮起来,副指挥官伍德的面孔出现在上面,斯特拉,又有一个受害者。
这次是谁?
一名军官被溶解了。几乎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几颗纽扣和他的手枪是多兹中尉。
这是第三个了。莫里森指挥官说。
如果它是有机的,我们应该能找到办法摧毁它。霍尔喃喃地说,我们已经用手枪击中了几个,这样显然可以杀死它们。它们也会受到伤害!但我们不知道这里还有多少。我们已经摧毁了五六个。也许这是一种可以无限分割的物质,就像某种原生质。
然而?
然而我们都毫无办法。对它们毫无办法。没错,这就是我们找到的致命生命体。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发现其余一切东西都是无害的。没有什么能与这样一种生命体竞争。当然,地球上也有会模仿的生命体,昆虫、植物,还有金星上那些狡猾的蛞蝓,但没有哪种能达到这个程度。
但它是可以被杀死的,你自己说的。这意味着我们还有机会。
除非我们能把它找出来。霍尔环顾房间,门边挂着两件斗篷。那里本来就有两件吗?
他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一些有毒的或者腐蚀性的物质,能够成批地摧毁它们。我们不能只是坐着不动,等待它们攻击我们。我们需要喷雾剂,我们当初就是这样对付那些蛞蝓的。
指挥官僵硬地看着他身后。
他转过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我从未注意到那边角落里有两个公文包。我觉得,以前只有一个。她困惑不解地摇摇头,我们怎么才能搞明白?这件事令我十分沮丧。
你需要来杯烈酒。
她高兴起来,这是个好主意。可是
可是什么?
我不想碰任何东西,根本分辨不出它们。她指指挂在腰上的枪,我一直想用它朝所有的东西开枪。
惊恐反应。然而,我们正一个接一个地被杀死。
昂格尔上尉从耳机中收到紧急呼叫。他立即停下手头的工作,怀里抱着刚刚收集到的标本,迅速走向自己的车。
停车的地方比他记忆里的要近些。他困惑地停下来。它就在那里,明亮的锥形小车,轮胎稳稳当当地立在柔软的土壤中,车门打开着。
他小心地拿着标本匆匆上了车,打开后面存储舱,放下怀里的东西。然后,他走到前面,在控制面板前坐下。
他打开开关,但发动机没有启动。真奇怪。他正试图搞明白怎么回事,突然注意到一个东西,吓了一跳。
几百米之外,树林中停着第二辆车,和他身边这辆一模一样。那就是他记忆里停车的地方。当然,他现在正坐在一辆车里。或许还有其他人也来采集标本了,而这辆车是他们的。
昂格尔打算跳下车。
周围的门关上了,座位折叠起来罩在他头上,仪表板开始变形,渗出液体。他拼命喘气,感到窒息。他挣扎着想要出去,手臂挥动着、扭打着。他周围变得湿漉漉的,不断流动冒泡,湿润而温暖,就像肉体组织一样。
见鬼。这东西正在覆盖他的脑袋,他的全身。这辆车正在变成液体。他试图挣脱双手,但动弹不得。
然后他开始感到疼痛。他正在被溶解。他立刻明白了这种液体是什么。
酸,消化酸。他被装进了一个胃里。
不要看!盖尔托马斯叫道。
为什么?亨德里克斯下士笑着游向她,为什么我不能看?
因为我要起身了。
阳光照耀着一片湖水,在闪闪发光的水面上摇晃。湖水四周耸立着长满青苔的大树,在一片开花的藤蔓和灌木丛中仿佛沉默的巨柱。
盖尔爬上湖岸,抖掉身上的水,把头发甩到脑后。树林里十分安静。除了水波涌动的声音,完全寂静无声。他们距离部队营地很远。
我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睛?亨德里克斯问,他已经闭着眼睛游了一圈。
很快就好。盖尔走进树林,找到自己放制服的地方。她能感觉到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赤裸的肩膀和手臂上。她在草地上坐下,拿起束腰外衣和紧身裤。
她拂掉外衣上的树叶和树皮碎片,从头上套进去。
亨德里克斯下士在水里耐心地等着,继续一圈一圈地游。过了一会儿,四周没有一点儿响动。他睁开眼睛,盖尔不见了。
盖尔?他喊道。周围十分安静。
盖尔!
没有人回答。
亨德里克斯下士迅速游向岸边。他从水里跳出来,一个箭步冲向自己整齐叠放在湖边的制服。他抓起手枪。
盖尔!
树林里一片寂静,完全没有声音。他站在那里,皱起眉头环顾四周。尽管身处温暖的阳光下,他渐渐感到不寒而栗,浑身僵硬。
盖尔!盖尔!
仍然只有一片寂静。
莫里森指挥官十分担忧。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她说,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们遇到那东西三十次,已有十人丧命。三分之一的比例太高了。
正忙着干活的霍尔抬起头,无论如何,现在我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了。一种原生质,可以无限变形。他举起一个喷雾罐,我想,我们可以靠这个了解一下究竟存在多少这种东西。
那是什么?
砷和氢的气态化合物。砷化氢。
你打算怎么做?
霍尔把头盔锁好,他的声音通过耳机传给指挥官:我要把这种气体喷到整个实验室里。我认为这里有很多,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多。
为什么是这里?
所有的标本和样品最初都会被送到这里来,第一个也是在这里出现的。我想它们是混在标本中或者直接就作为样品进来的,然后再入侵到建筑物其他部分。
指挥官锁好自己的头盔,她的四名卫兵也一样。砷化氢对人类来说也是致命的,不是吗?
霍尔点点头,我们一定要小心。我们可以在这里进行一次局部测试,但这样就差不多了。
他调整了一下头盔里面的氧气流。
你的测试打算证明什么?她想知道。
如果能说明什么的话,那就是能告诉我们,它们已经在多大规模上渗入到我们中间。我们会进一步了解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也许形势比我们意识到的更加严重。
你指什么?她一边问一边调整自己的氧气流。
蓝星上的部队大约有一百人。现在看来,最坏的情况是它们会一个接一个杀死我们所有人。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几乎每天都会有一支百人部队消失。最早踏上某颗星球的人必然要冒这种风险。归根结底,相对而言这并不重要。
相对于什么?
如果它们可以无限分裂,那我们必须三思而后行。相对于离开这里,我们最好还是留下来等着一个接一个被杀死,而不要冒险把它们带回太阳系。
她看着他,这就是你想查清楚的它们是否能无限分裂?
我想弄明白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它们也许只有几个,也许到处都是。他对着整个实验室挥了一下手,这间屋子里可能有一半物体并不如我们所认为的那样它们会攻击我们固然很糟,但如果它们没有这样做,反而更糟。
更糟?指挥官感到困惑。
它们的模仿是完美的,至少模仿无机物是完美的。我见过一个,斯特拉,它模仿了我的显微镜。它可以放大、调整、成像,就像一台普通的显微镜。这种模仿方式超越了我们能想象的任何东西,不仅仅限于表面,而是会模仿物体的基本成分。
你是说它们会跟我们一起溜回地球?变成一件衣服或一台实验室设备的模样?她颤抖了一下。
我们认为它们是某种原生质。这种可塑性说明它们具有一种简单的原始形式而这意味着它们会进行二分裂。如果真是这样,它们的繁殖能力就是无限的,其溶解能力使我想到一种简单的单细胞原生动物。
你认为它们很聪明吗?
我不知道,我希望不是。霍尔举起喷雾器,无论如何,这会告诉我们它们入侵的程度。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证实我的观点,它们是一种非常基本的生命体,可以通过简单的分裂来繁殖从我们的角度看,这可能更糟。
来吧。霍尔说。
他紧紧抓住喷雾器,按下开关,对着整个实验室慢慢移动喷嘴。指挥官和四名卫兵默默站在他身后。没有动静。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射在培养皿和设备上。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开关。
我什么都没看到。莫里森指挥官说,你确定这么做有效吗?
砷化氢是无色的,但不要摘下头盔,这是致命的。也不要动。
他们站在那里等着。
刚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
上帝啊!莫里森指挥官喊道。
实验室另一边,一个玻片柜突然开始晃动。它慢慢渗出液体,拱了起来,猛地倒下。它完全变了形变成一种均匀的果冻状物质摊在桌面上。突然,它顺着桌子侧面晃晃悠悠地流到地板上。
那边!
一台煤气灯融化了,从它旁边流下来。整个房间里的东西都开始骚动。一个大玻璃曲颈瓶瘫了下来,缩成一团。然后是试管架、放化学品的柜子
当心!霍尔喊道,后退了一步。
一个巨大的钟形玻璃瓶在他面前淌下湿漉漉的液体。这就是一个大细胞,没错。他能隐约辨认出细胞核、细胞壁、悬浮在细胞质中的液泡。
移液管、钳子、研钵,现在都流动起来。房间里一半仪器都流动了起来。它们模仿了这里几乎所有的东西。每一台显微镜都有一个复制品。每一个试管、广口瓶、玻璃罐、烧杯
一名卫兵掏出枪,霍尔伸手按下,不要开枪!砷化氢是易燃物。我们出去吧,我们想知道的事已经有结论了。
他们迅速推开实验室的门,退到外面走廊上。霍尔砰的一声关上门,紧紧插上插销。
也就是说,情况很糟?莫里森指挥官问。
我们毫无机会。砷化氢会干扰它们;足够的剂量甚至可以杀死它们。但我们没有那么多砷化氢。而且,如果我们用砷化氢淹没整个星球,我们便无法使用手枪了。
假如我们离开这个星球呢?
我们不能冒险把它们带回太阳系。
如果我们留在这里,我们会一个接一个被吞掉、溶解。指挥官抗议说。
我们可以运来砷化氢,或者其他可以摧毁它们的毒药。但这样同时也会摧毁这颗星球上绝大部分生命,没有多少能幸存下来。
那我们就必须摧毁所有的生命体!如果没有别的方法,我们只能把这颗星球彻底烧光、清理干净。即使这里将变成一个死亡的世界,一无所有。
他们面面相觑。
我要打电话给星系监控部门,莫里森指挥官说,我要让部队离开这里,脱离危险至少是剩下的所有人。那个在湖边的可怜女孩她颤抖了一下,等所有人都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可以找出最好的方法来清理这颗星球。
你难道要冒险把它们带回地球?
它们能模仿我们吗?它们能模仿生物吗?更高等的生命体?
霍尔思考了一下,显然不能。它们的模仿似乎只局限于无机物。
指挥官冷冷一笑,那我们回去时不要带上任何无机物体。
可是我们得穿衣服!它们可以模仿腰带、手套、靴子
我们不穿衣服。我们回去时什么都不带。我的意思是,任何东西都不带。
霍尔撇了撇嘴,我明白了。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也许行得通。你能说服全体人员扔下扔下他们所有的东西吗?他们拥有的一切?
如果这是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我能命令他们这样做。
那么,这也许是我们唯一能逃脱的机会。
最近一艘能够容纳部队所有幸存者的巡航舰距离这里大概有两小时路程。它正朝着地球飞回去。
莫里森指挥官在视频屏幕前抬起头,他们想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我来说吧。霍尔在屏幕前坐下。浓眉大眼、金色发辫的地球巡航舰船长正看着他。我是劳伦斯霍尔少校,来自这个部队的研究部门。
我是丹尼尔戴维斯船长。戴维斯船长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着他,你们遇到麻烦了,少校?
霍尔舔舔嘴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不打算在上船前解释。
为什么不呢?
船长,你会认为我们疯了。等我们上船后,我们会充分地讨论所有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下,我们要裸体登上你的太空船。
船长挑了挑眉毛,裸体?
没错。
我明白了。可显然他完全不明白。
你什么时候抵达这里?
我估计大约两小时后。
按我们的时间现在是13∶00。你会在15∶00抵达这里?
差不多那时候。船长点点头。
我们会等着你。别让你的人出来。为我们打开一个船闸。我们上船时不会带上任何东西。只有我们自己,没有别的。等我们一上船,立即起飞。
斯特拉莫里森倾身靠近屏幕,船长,是否有可能让你的人
我们通过机器人控制着陆,他向她保证,我的人都不会出现在太空船外层。没有人会看到你们。
谢谢你。她低声说。
不用谢。戴维斯船长敬了个礼,那么两小时后见,指挥官。
让所有人到外面降落场上去,莫里森指挥官说,他们应该在这里把衣服脱掉,我想,这样就不会有任何物体出现在降落场上,与那艘太空船接触。
霍尔看着她的脸,为了拯救我们的生命,这样做是值得的。
弗兰德利中尉咬住嘴唇,我不会这样做的。我要留在这里。
你必须来。
可是,少校
霍尔看了看他的手表,现在是14∶50。太空船随时会抵达这里。脱掉你的衣服,到外面降落场上去。
一丁点儿衣服都不能穿吗?
不能,甚至连手枪也不能带等到了太空船里,他们会给我们衣服的。来吧,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所有人都要这样做。
弗兰德利不情愿地扯了扯自己的衬衫,好吧,我想这样很傻。
视频屏幕咔嗒作响。一个机器的声音尖声宣布:所有人立即离开建筑!所有人立即离开建筑,前往降落场!所有人立即离开建筑!所有人
这么快?霍尔跑到窗口,打开金属百叶窗,我没听到着陆的声音。
一艘细长的灰色巡航舰停在降落场中央,船体因为被流星击中显得坑坑洼洼。它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显示出生命的迹象。
一群赤身裸体的人已经开始犹犹豫豫地穿过降落场朝那里走去,太空船在明亮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它来了!霍尔开始扯掉他的衬衫,我们走吧!
等等我!
那就快点儿。霍尔把衣服全部脱掉。两人匆匆来到外面走廊上。一丝不挂的卫兵从他们身边跑过。他们沿着长条形建筑物的走廊走向门口,跑下楼来到外面降落场上。天空中洒下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他们。赤裸的男人和女人从所有的部队建筑里面出来,默默地拥向那艘太空船。
多美的画面!一名军官说,我们将永生难忘。
但至少你会活下去。另一个人说。
劳伦斯!
霍尔半转过身。
请不要回头看,继续往前走,我会跟在你后面。
感觉怎么样,斯特拉?霍尔问道。
非同寻常。
值得吗?
我想是的。
你认为会有人相信我们吗?
我对此表示怀疑,她说,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无论如何,我们会活着回去。
我想是的。
霍尔抬头望着太空船,活动舷梯在他们面前缓缓放下。第一个人已经开始跑上金属斜坡,通过圆形船闸进入太空船。
劳伦斯
指挥官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奇怪的颤抖,劳伦斯,我
怎么了?
我很害怕。
害怕!他停下来,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在发抖。
人们从四面八方推着他们。忘了那个吧,或许是童年留下的噩梦。他踏上斜坡底部,我们上去吧。
我想回去!她声音里透出一丝恐惧,我
霍尔笑了起来,现在已经太迟了,斯特拉。他抓住扶手登上活动舷梯。在他周围,男人和女人从四处挤过来,拥着他们往前走。他们来到了船闸,我们到了。
他前面的男人消失了。
霍尔跟着他走进去,走进昏暗的太空船内部,走进一片寂静的黑暗中。指挥官跟在后面。
15∶00,丹尼尔戴维斯船长让他的太空船在降落场中央着陆。电控开关砰的一声打开入口的船闸。戴维斯和其他船员坐在控制室里等着,围在大型控制台周围。
那么,过了一会儿,戴维斯船长说,他们在哪儿?
船员们开始感到不安,也许出了什么问题?
也许这整件事是个该死的恶作剧?他们等了又等。
但无人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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