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五經家學,今惟《春秋》公羊、穀梁尚存。魏、晉以來,微言大義晻曶不章,徒以文字異同,爲左氏家參攷而已。有清中葉,公羊學始大盛,而穀梁猶微,著書傳世者不逮十家,皆未足厭學者之意。蓋公羊家之學,江都《繁露》完書具存,任城《解詁》又依胡母生條例,兩大師家法未亡,故治之猶易。《穀梁》則師説久湮,惟有范武子《集解》。范氏以鄭君家法説《春秋》,鑿枘既多,舊義益以汩亂,故治之尤難。近人至以《穀梁》爲古文家僞造,以附於《左氏》者,良可喟也。井研先生壯年專精《穀梁》之學,所著《古義疏》數易稿而始定,根原《王制》,溝通二傳,存漢師之遺説,删范、楊之野言,較清代《補注》、《釋例》諸家倜乎過之。昔阮伯元見孔撝約《公羊通義》,歎爲孤經絶學。孔氏書弗能稱是,先生之於《穀梁》,庶近之矣!先生與先文學交最篤,式誨少得侍教,孤露以後,先生時時過從,訓誨有加。既爲先文學作《家傳集序》,乃以此書舊刻疏惡,命爲重刊,剞劂甫竣,而式誨忽遘横逆,先生復貽書當道,遠勤將護。今春方欲躡屩德門,親謁杖履,勿勿未果,而先生赴至矣。哲人云亡,海内同悼,矧託末契,尤所痛心。猶幸是書刊成,足以慰先生於九京,因亟印行之。先生别有《外編》若干種,惟《起起廢疾》、《釋范》二書行世,今附刻於後。他日當求禮堂遺稿,盡刊布之,俾西漢今文家幸存孤學得以益昞於世也。壬申寒露後五日,世姪渭南嚴式誨識於成都賁園家塾。
穀梁春秋經傳古義疏敘
穀梁氏之學,孑然而垂爲孤經也,蓋二千餘年于茲。自漢大司農高密鄭公《起廢疾》謂之近於孔子,其爲卜子夏親授與否可不必疑,然要其衷之於聖,不甚相遠。康成《六藝論》又曰:「《穀梁》善於經。」意必較《公羊》、《左氏》爲優,而聞見之碻、淵源之真,夫固治《春秋》者之規矩檃括焉,而莫之能越者也。東京而後,漸成絶學。尹更始等五家傳説久佚,延及江左,訾爲膚淺,注者張靖、程闡、徐邈諸人寖以湮没,幸范氏《集解》厪存,而采用何、杜兩家,難免盭于師法。楊士勳稱其「上下多違 注 ,縱使兩解,仍有僻謬」,信哉!然楊自爲書,抑 注 又不逮。外此如啖助、陸淳,宋之孫覺、葉夢得、蔡元定輩,雅知折中,而皆未有成書以闡明之。訖我聖清,經師輩出,絶學于是乎復振,凡《穀梁》經、傳,時有條釋,其散見者不一家,而崇尚專家之學。以溧水王氏芝藻爲倡, 《春秋類義折衷》見《四庫存目》。 踵出者,陳氏壽祺、 《穀梁禮説》。 李氏富孫、 《穀梁異文釋》。 許氏桂林、 《穀梁釋例》。 侯氏康、 《穀梁禮證》。 柳氏興恩、 《穀梁大義述》。 鍾氏文烝。 《穀梁補注》。 陳之《禮説》未經卒業,餘皆有專刻,惟柳氏之《大義述》,彙萃尤備。不意樸學如季平者 注 ,又能湛思孤詣,承諸名宿之後,時出己見,冀有以集于成。烏虖!吾惡知當世劬學之士,復有風雨閉門,覃研極精,釐然有當,而竟不于昔賢相讓矣乎?季平曏者來謁于都門,述所撰箸《穀梁古義疏》十一卷,十易稾,未爲定本。今郵其《敘例》見示。首明古誼,説本先師,推原禮證,參之《王制》;注疏之外,别撰《大義》 注 ,屬辭比事,條而貫之;並綴以表,旁及三傳異同,辨駁何、鄭,糾范釋范,靡不加詳,終之以諸國地邑山水圖外篇,都爲五十卷。别白謹嚴,一無遺漏,得其統宗,庶乎鉅觀。執聖人之權,持羣説之平,守漢師之法,導來學之路,不朽盛業,其在斯乎!昔董子有言:「《春秋》無達辭。」吾則未之信也。努力訂成,争先快覩,謬附起予,竊自多已。光緒癸巳八月,同學友生錢唐張預謹敘於長沙使院。
注 違:原作「韋」,據《穀梁傳注疏》僖公四年楊疏、《光緒井研志》卷十二《藝文二經部二》「《穀梁古義疏》」提要改。
注 抑:《光緒井研志》卷十二《藝文二經部二》「《穀梁古義疏》」提要作「則」。
注 季平:《光緒井研志》卷十二《藝文二經部二》「《穀梁古義疏》」提要作「廖進士季平」。
注 注疏之外,别撰《大義》:《光緒井研志》卷十二《藝文二經部二》「《穀梁古義疏》」提要作「次釐全經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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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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