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纪一》
国朝开科,自洪武三年始。定条例,自十七年始。先是试文,尚仍元制。刻程文,自二十一年始。先是止录姓名、乡贯。试录定式,又自二十四年始。
国初,岁贡生在京中式者,必令出榜原籍张挂。尝见《新昌志》载云:礼部为科举事,洪武十七年九月十三日,本部尚书任昂等官,于华盖殿钦奉圣旨:在京乡试多有中式的国子监生,为他肯学所以取中。似这等生员,好生光显他父母,恁部里出榜于原籍去处张挂,著他乡里知道。钦此。今将中式生员开坐,合行出榜,知会须至榜者,浙江布政司绍兴府新昌县第十名蔡用强。
鄱阳张公琬,字宗琰。洪武初,以贡入太学试高等,拜给事中,调户部主事。高庙一日问曰:「汝职地官,天下民数粮税汝知否?」公不事筹画,应对周悉。上喜曰:「汝可谓能尽心者。」庚申、谨身殿灾。上不朝者阅七日,公谓众曰:「天不可一日无日,臣不可一日无君,吾辈当死诤之。」群臣方以严见惮,俱莫敢言,惟公言之。诏可,赐文绮。寻升户部侍郎。高庙谓公曰:朕以草昧之初行经鄱阳,人物风土未遑周诹,可赋诗以对。公应制曰:门倚东湖小浦滨,春来景物益精神。百花洲接新桥路,五老峰连荐福云。风度鼓锺孤寺晓,烟横杨柳万家春。风光尚想还依旧,上苑题诗得具陈。上为称赏。寻放归田里,俄遣中使斩公于永平市,复有优诏赦之,已无及矣。死之年甫二十七。鄱儒竹居杨甫哭公诗云:年少曾闻事上皇,朱衣咸羡好文章。才名既已闻中外,天命何须较短长。鹤入华亭悲夜月,凤回阿阁泣朝阳。至今台上青云士,犹向金门说侍郎。寻赐葬祭。江右之人不许任户部官,或云惩于公也。
仁宗御西角门,视朝罢时风寒,顾谓翰林臣曰:「朕与卿等居重城中,犹觉凛凛,如此边将士昼夜严警,殆不可胜。」遂命书敕遣使以钞币,赐缘边将士。此与宋太祖裘帽赐王全斌何以异耶?
晋天文志瑞星凡五。宋中兴,天文志瑞星十有二,详减不一。其三则皆曰:含誉。宣德五年冬,是星见于九斿,朝臣表贺。上谦不居,赐之玺书,相为戒饬。时杨文贞公在阁,进诗一章有曰:宣德庚戌,月维己丑,其日丁亥夕瑞在酉。大星如丸,九斿之旁,有彗若射,金玉其煌,厥名「含誉」。太史敷奏,百辟嵩呼,贺祥献寿,皇德仁圣,谦让是崇。归功穹祇,归功祖宗,归功圣母,亦及臣子。申命饬励,敬哉无怠!数句善写,圣君之心。
正统己巳,虏入关,京城汹汹相虑。姚公夔时为谏官,建言胡人所重惟马,今天寒地冻,野无刍粮,其来必袭草场为久留计,宜先焚之以绝其意。诏从之。虏至,果先趋场,见焚烧殆尽,皆惊愕啮指,自相谓曰:中国有人不可易也。遂有退志。及虏薄彰义门,给事中山西平阳徐公某请募诸将,发下大将军炮。虏军被冲,人马齑粉,其势即解。徐公复缒城而上,虏见之矢发如雨,而公赖甲不得重伤。自此诸将争恃炮力,虏卒不敢近城。廷议二公之功,咸超擢为侍郎。
卤簿之制兆于秦,而其名则始于汉。或曰:卤者大盾也。以大盾领一部之人,故曰卤部。或曰:凡兵卫以甲盾居外为导从捍蔽。其先后皆著之簿籍,故曰卤簿。按《三辅黄图》,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而宋王钦若有《卤簿记》。
宋太祖于太庙寝殿夹室镌一碑,谓之「誓碑」,封闭甚严。新天子即位,礼启默诵,虽腹心大臣近臣皆不知。靖康之变,方得纵观其词。三行,一云「柴氏子孙不得加刑市戮连坐支属」,一云「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一云「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其立国也如此。
鼎而饰以饕餮,贪之戒也《吕氏春秋》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簠簋而龟饰之,廉之劝也《孔子家语》,古之大夫有坐不廉污秽而退放之者刖。曰:簠簋不饰。注:簠簋,盖以龟形饰之。龟之不食廉也。人莫不饮食也,可无省于是乎?
《燕山录》曰:猿有手可以捕鼠而掣于鼠,鹿有角可以触犬而掣于犬,鸡食蜈蚣而蜈蚣食其肉,蚊嘬鳖目而熏蚊以鳖骨。《阴符经》云:玄龟食蟒,飞鼠断猿,狼虱噬鹤,青腰食虎,此以小制大也。尹和靖云:濯绵以鱼,攻玉以石,治金以盐,浣布以灰,此以贱制贵也。《尔雅》:素鹤以声交鹊,以意交,以睛交变化。论曰:鹭目成而受胎,鹤影接而怀卵。鸳鸯交颈,野鹊绕枝。《酉阳杂俎》言释氏书,孔雀因雷声而应孕。
屭贔其形似龟好负重,故用载石碑,螭吻其形似兽,性好望,故立屋角上;徒牢其形似龙而小,性好吼叫,有神力,故悬于锺之上;宪章其形似兽有威,性好囚,故立于狱门上;饕餮性好水,故立桥所;蟋蜴形似兽鬼头,性好腥,故用于刀柄上;蛮全其形似龙,性好风雨,故用于殿脊上;螭虎其形似龙,性好文采,故立于碑文上;金猊其形似狮,性好火烟,故立于香炉盖上;椒图其形似螺蛳,性好闭口,故于立于门上;虭蛥其形似龙而小,性好立险,故立于护朽上;鳌鱼其形似龙,好吞火,故立于屋脊上;兽吻其形似狮子,性好食阴邪,故立门环上;金吾其形似美人首,鱼尾有两翼,其性通灵不睡,故用巡警。
视鸱制柁,视鱼制帆,燃草爆竹,起于庭燎。
明堂所以祀上帝,灵台所以观天文,辟雍所以修礼乐,太学所以集儒林,高祺所以祈休祥。出《魏书锺繇传》。夏后氏金行初作苇茭,言气交也。殷人水德以螺首,慎其闭塞使如螺也。周人木德以桃为梗,言气相更也。今人元日以苇插户,螺则今之门环,桃梗今之桃符也。
昆仑山,天下山之顶也,乃天下山之至高处,山之起势处,其东面中原也,所以江淮河济水皆东流也。其西面西域诸国也,自流沙以西,水皆西流也。南自土蕃、两广,水皆南趋也。北即沙漠,又天下冈脊至高之处,直北虎林至海都木钵子,田地地势又逐渐而低,水皆北流。南视阴山之地,反为极南之境矣。以此观之,地形如一亭子,中高而四方下,昆仑乃其结顶处,四下之檐乃四方之国土,考其流水可见必皆会同于四海。
蝉冠、朱衣,汉制也;幞头、大袍,隋制也。今用蝉冠袾玉佩朱履,是革隋而用汉也。此则公裳纱帽圆领,唐服也;仕者用之巾笠褴衫,宋服也;巾环礻巽领,金服也;帽子系腰,元服也;方巾圆领,明服也,庶民用之。
凡达兵事,急能致风雨突围而走,盖有赭丹随身。赭丹者,马腹中所产之物,用之念咒即致风雨,如狗宝牛黄之类。
元朝送终之礼用香梡木,分为两片,凿空,其中肖类人形,小大合为棺,置遗体其中,加髹漆毕,则以黄金为圈三圈定,送至其直北园寝之地深埋之,则用万马蹴平,俟草青方解严,则已漫同平坡。不穷财力,不殉女子,不崇山坟,无复考志遗迹,岂有发掘暴露之患哉!
宋元丰三年,高丽入贡,进日本国车一乘,正使柳洪、副使朴寅亮先致意馆伴官云:诸侯不贡车服,诚知非礼,但本国欲中朝略见日本工拙尔。
晋魏以来,凡入殿奏事,以御史一人立殿门外搜索,而后许入,谓之「监搜」,御史立禁树下。
唐之制,天子日见群臣,谓之「常参」。唤仗入阁,百官随入,则无时不见百官也。其后不御正衙紫宸,所见惟大臣及内诸司,则百官无复见天子矣。敬宗时,百官朔望两朝。至五代又废。后唐明宗曰:吾思见群臣,可五日一入见,中兴便殿为起居之礼。朔望天子一出,御文明前殿,为入阁之礼。宋朝不改。元丰官制行,始诏从官而上日朝垂拱谓之「常参官」;首司朝官以上,每五日一朝紫宸为「六参官」;在京朝以上,朔望一朝紫宸为「塑参官」,遂为定制。
「雀鼠耗」之行,起于后唐明宗。明宗入仓观受纳,吏诉主藏竭产以偿。明宗恻然,诏自今取石每二升。至今守之,所谓加耗也。近世又立「盘量出剩法」,因此敛民加耗又不足言也。
元世祖以钱币问刘秉忠。刘曰:钱用于阳,楮用于阴。华夏阳明之区,沙漠幽阴之域。今龙兴朔漠君临中夏,宜用楮币,子孙世守之。若用钱,四海将不靖。此虽术数谶纬之学亦验。
北方凡皂雕作巢,所在官司必令人穷巢探卵。如一巢二卵者,置卒视之,及其成鷇一,乃狗耳取以饲养。田猎之时,雕则戾天,狗则走陆,所逐同至,名曰「膺背狗」。其状无异于狗,但耳尾上多毛羽数根而已。
城者,所以盛受大物也;商者,商其远近之物以聚之也;贾者固也,固物以待民来求其利也;庙者貌也,所以仿佛先人之貌也;财犹腻也,近则污人豪杰耻言之。
海青鸷鸟也,而独畏燕;象猛兽也,而独畏鼠;蜈蚣毒虫也,遇蜗篆即不能行;蛇蜿长物也,见蝍蛆则张其口。刺猬能擒金蚕之鬼,蛊?鼠能致猛虎之蠹。死鹅飞则蜮沉,恶鸣则蛇结。鹳俯鸣则阴,仰鸣则两。孔雀辟恶,厌火,鹅能惊鬼。水母生儿无目,龟鳖生儿无耳。鹤所寿者,无死气于中也。鸟无胃肺,蛤蜃无脏。蛭以空中而生,蚕以无胃而肓。聒抱者,鸺留鹳鹊也;影抱者,龟鳖鼍鼋也。鹿嚼豆苗,可解鸟毒;雀衔艾叶,可夺燕巢。
大腰无雄,龟鼍是也,无雄与蜿通气则孕;细腰无雌,蜂类是也,取桑蚕阜螽子咒而成之。诗云:螟蛉有子,蜾赢负之是也。苑将风则踊,鼍欲雨则鸣。暮鸠鸣即小雨,朝鸢鸣即大风。
世谓太守为五马,人罕知其故事。或言诗云:孑孑干,在浚之都。素丝组之,良马五之。郑注谓《周礼》:州长建汉,太守比州长。法御五马,故云。后见《宠几先朝奉》云:古乘驷马,秦至汉时,太守出则增一马。事见《汉官仪》:秋官大司寇,以肺石达穷民。原其义,乃伸冤抑击之就,士师听辞。如今之登闻鼓也。以肺形者肺主声,声以达其冤,且形便于垂。今则不然,凡琳宫梵宇皆系击之,云为「响石」。乐器者,失其义也。
蚩尤之五兵,李斯之篆书。苟便于世人,其舍诸伯。鲧之城也,夏桀之瓦也,祖龙之长城也,炀帝之漕河也,至今赖之。故曰:善用人者无弃人,善用物者无弃物。肉刑明土之制,荀卿每论之。至汉文帝,感太仓公女之言而废之。班固著论宜复。迄汉末魏初,陈纪又论宜申古制。孔融云不可复,欲申之锺繇,王朗不同,遂寝。夏侯玄、李胜、曹羲、丁諡建议各有彼此,多云时未可复,故遂逭焉。
上公备物九,锡一大辂,各一玄牡,二驷,二裘冕之服,赤舄副之。三轩悬之乐,六佾之舞,四朱户以居,五纳陆以登,六虎贲之士,三百人,七铁钺,各一,八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九鬯,一卤,圭瓒副之。
水之怪为龙罔,象木之怪为夔魍。魉土之怪为獖,羊之火怪为宋,无忌。
鸂鶒能敕水,故宿水而物不害。鸩能巫步,禁蛇啄木,遇蠹以觜,画字成符,而蠹自出。鹊有隐巢,木鸷鸟不能见燕衔,避戊巳日则巢固而不倾。鹳有长水石,故能于巢中养鱼,而水不涸。燕思艾,雀欲夺之则衔其中。
眼者身之镜,耳者体之牖,视多则镜昏,听众则牖闭;面者神之庭,发者脑之华,心悲则面焦,脑减则发素;精者体之神,明者身之宝,劳多则精散,营竟则明消。
鍮石类金,碔砆类玉,木兰类桂,奚醢类檀,蜿床类蘼芜,人参类荠,苨桧类柏,狐狸类狗,鸑鷟类凤,野马类麟。
山呼汉制也,白汉武帝祀嵩岳始;舞蹈唐制也,自武则天赐宋之问始。罢侯置守,秦始皇之法也;匈奴右臂,汉武帝之法也;天地合祀,刘歆之法也;九庙同堂,汉明帝之法也;以笞杖徒流死之刑断狱,隋文帝之法也;进士设科,隋炀帝之法也;藩镇不许擅杀,宋艺祖之法也;经义取士而不用诗赋,与夫保甲保马免役顾役,王安石之法也;革中书省分任六卿,圣朝之法也。
《本草经》曰:虎哨风生,龙吟云起,磁石引针,琥珀拾芥。漆得蟹而散,麻得漆而涌,桂得葱而软,树得桂而枯。戎盐累卯,獭胆分柸,其气候之相关感也。
壹曰偏纪,贰曰小录,叁曰逸事,肆曰钅巢言,伍曰郡事,陆曰家史,柒曰别传,捌曰杂记,玖曰地理,拾曰都邑簿。
《西京相璠》曰:京有小索亭。《世语》以为本索氏兄弟居,又为索水。《晋志》:京有大索、小索亭。《汉书》:京索之间也。
计然云:入受命于天地,变化而生。一月而膏,二月而脉,二月而胚,谓如水胞之状。四月而胎,谓如水中虾蟆胎也。五月而筋,六月而骨,谓血气变为肉,肉为脂,脂为骨也。七月而成形,八月而动,九月而躁,十月而生。
《九章算法》:方田一,粟米二,差分三,少广四,均输五,方程六,傍要七,盈足八,钩股九。
《语林》云:王中郎以围棋为坐隐,或亦谓之为「手谈」,又谓之笃「棋圣」。
窭薮王睿云:东方朔以为寄生卖饼人,结茅为经,以戴头上,状如环。
「露布捷」,书之别名,以帛书揭之竿。魏武奏事,谓之「露板」。公孙龙以书有四目四聪,遂以听天地。人为藏之三耳,藏善也,以白马非白马教也,其意若改其说,无以教人。易之生物,奇偶三才之数。三三而九,九九八十一,主日,日数十,故人十月而生。八九七十二,偶以承奇,奇主辰,辰主月,月主马,马十二月而生。七九六十三,三主升,升主狗,狗三月而生。六九五十四,四主时,时主豕,豕四月而生。五九四十五,五主音,音主猿,猿五月而生。四九三十六,六主律,律主禽兽,故禽鹿六月而生。三九二十七,七主星,星主虎,虎七月而生。二九十八,八主风,故虫八月而化。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名,见于《曲礼》,指四方。星之形似而言师行,则画于旐之上,以象天而示武。盖以角为角心为心尾,故谓之青龙;以参有四足如虎,故谓之白虎;以翼为翌井为冠,而轸如项下之嗉,故谓之朱雀;以虚危如龟,而腾蛇在虚危度之下,故谓之玄武。诗注所谓鸟准曰,龟蛇曰。杨子所谓龙虎鸟蛇是已。玄武位在西北,故曰玄,神有鳞甲故曰武。宋真宗避圣祖讳,故改玄为真。说见《篁墩集》。
乡饮,岁以正月望日、十月朔日举行。按《乡饮酒义》云:宾主象天地也,介僎象阴阳也,三宾象三光也。让之三象,月之三日,而成魄也。四面之坐,象四时也。六十者坐,五十者立,侍以听政役,所以明尊长也。六十者三豆,七十者四豆,八十者五豆,所以明养老也。愚谓主人者,厚其饮食之礼,仁之道也。故坐主于东南而坐僎,于东北以辅之。盖以天地之仁气始于东北,而盛于东南故也。宾者谨其进退之节,义之道也。故坐于西北而坐,介于西南以辅之。盖以天地之义气始于西南,而盛于西北故也。求诸天地之气以定宾主之位,岂苟乎哉?礼乐节文莫不有义存焉,学者宜致思焉。
天子父事三老者,适成于天地人也。兄事五更者,训于五品也。更者长也,更相代至五也,能以善道改更已也。又三老,老谓久也,旧也,寿也,皆取首妻男女完具者。古者天子亲袒割牲,执酱而馈三公,设九卿正,履使者安车软轮送迎,而至其家,天子独拜于屏。其明旦三老诣阙谢,以其礼过厚故也。又五更或为叟,叟老称与三老同义也。
天子父事天,母事地,兄事日,娣事月。常以春分朝日于东门之外,示有所尊训人民,事君之道也。秋夕夕月于西门之外,别阴阳之义也。
五方,正神之别名。东方之神,其帝太昊,其神勾芒;南方之神,其帝神农,其神祝融;西方之神,其帝少昊,其神蓐收;北方之神,其帝颛顼,其神玄冥;中央之神,其帝黄帝,其神后土。
六神之别名,风伯神箕星也,其象在天,能与风雨。师神毕星也,其象在天,能兴雨。明星神一曰灵星,其象在天,旧说曰灵星火星也,一曰龙星,火为天田。厉山氏之子柱及后稷能殖百谷,以利天下,故祠此三神以报其功也。《汉书》称高帝五年初,置灵官祠、后土祠,位在壬地。社神盖共工氏之子,勾龙也,能平水土,帝颛顼之世举以为土正,天下赖其功,尧祠以为社。凡树社者,欲令万民加肃敬也。各以其野所宜之木,以名其社及野,位在未地,稷神盖厉山氏之子柱也,柱能殖百谷,帝颛顼之世举以为田正,天下赖其功。周弃亦播殖百谷,以稷五谷之长也,因以稷名其神也。社稷二神功同,故同堂[]坛,俱在未位。土地广博不可遍覆,故封社稷。露之者,必受霜露,以达天地之气;树之者,尊而表之,使人望见则加畏敬也。先农神,先农者盖神农之神,神农作耒耜,教农耕农,至少昊之世置九农之官如左。
春扈氏扈止也,农正趣民耕种鷃鸹;夏扈氏,农正趣民芸除切玄;秋扈氏,农正趣民收敛切蓝;冬扈氏,农正趣民盖藏切黄;棘扈氏,农正常谓芋氏,一曰掌人百果切丹;行扈氏,农正昼为民驱鸟唶唶;宵扈氏,农正为民驱兽啧啧;桑扈氏,农正趣民养蚕切脂;老扈氏,农正趣民收麦鷃鷃。
南方流水通呼为江,北方流水通呼为河。南方止水深阔通谓之湖,北方止水深阔通谓之海子。《汉律历》志以前历,上元泰初四千六百二十七岁。至元封七年,复得阏逢,摄提格之岁。中冬孟康曰言复得者。上元泰初时,亦是阏逢之岁,岁在甲曰阏逢,在寅曰摄提格,此谓甲寅之岁也。然则乙卯曰旃蒙单于,丙辰曰柔兆执徐,丁巳曰强圉大荒落,戊午曰著维敦牂,己未曰屠维协洽,庚申曰上章涒滩,辛酉曰重光作噩,壬戌曰玄默阉茂,癸亥曰昭阳太渊献,甲子曰阏逢困敦,乙丑之岁曰旃蒙赤奋。若正月得甲,则曰毕陬;二月得乙,则曰橘如;三月得丙,则曰修[B];四月得丁,则曰圉馀;五月得戊,则曰厉皋;六月得已,则曰则且;七月得庚,则曰室相;八月得辛,则曰塞床;九月得壬,则曰终玄;十月得癸,则曰极阳;十一月得甲,则曰毕奉;十二月得乙,则曰橘涂。
《广雅》云:东方苍天,东南阳天,南方炎天,西南朱天,西方成天,西北幽天,北方玄天,东北变天,中央钧天。
《五经通义》云:天神之大者曰昊天,上帝其佐曰五帝。《淮南子》云:日出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登于扶桑,是谓出明音斐;至于曲阿,是谓朝明。临于曾泉,是谓早食;次于桑野,是谓晏食。臻于衡阳,是谓禺中;对于昆吾,是谓正中。靡于鸟次西南山谷,是谓小迁;至于悲谷,是谓晡时;回于女纪,是谓大迁。经于泉隅,是谓高春;顿于连音烂石,是谓下春。爰息六螭,是谓悬车。簿于虞泉,是谓黄昏;沦于蒙谷,是谓定昏。日入崦嵫落棠山,经细柳入虞泉之地,蒙谷之浦垂景在树端,谓之桑榆。
《汉书》云:月立夏、夏至行南方赤道曰南陆,立秋、秋分行西方白道曰西陆,立冬、冬至行北方曰北陆,分则同道,至则相过。晦而见西方谓之朓,朔而见东方谓之朒,亦谓之侧匿朓健,行朒缩迟。
《周官》:天星皆有分野,角亢氐兖州,房心豫州,尾箕幽州,斗女扬州,虚危青州,室壁并州,奎娄胃徐州,昴毕冀州,觜参益州,东井舆鬼雍州,柳星张三河翼轸荆州。
中国有洞天三十六所,皆谓之天。第一,王屋山洞天,周回万里,名「小有清虚天」;其次,委羽山洞天,周回万里,名「大高空明天」;其次,太玄总真天;其次,三玄极真天;其次,宝仙九室天;其次,上玉清平天;其次,珠明耀真天;其次,金坛华阳天;其次,左神幽虚天;其次,成德隐玄天,皆仙人所居也。
夜半日出,汉《封禅记》云:泰山东山名曰「日观」,鸡一鸣时,见日始出。近阅《岛夷志》云:琉球国有大崎山,极高峻,夜半登之,望旸谷日出,红光烛天,山顶为之俱明。又《宋学士集》云:补恒洛迦山在东大洋海中,鸡初号,遥见东方日出,轮赤如火,流光烛海波,闪烁不定。唐人诗云「海岸夜深尝见日」,非虚语也。
昼夜百刻,昼夜有十二时,十二时有百刻,一时八刻。以十二时计之,止九十六刻馀四刻,不知何在?或以问予,予曰:天地之间,不过阴阳两端而已。昼夜者,阴阳之象也。以昼夜而分之,则有十二时;以十二时而分之,则有百刻;以百刻而细分之,则又有六千分焉。非阴阳之数,止于此也。盖阴阳无穷尽者,愈推则愈有,姑以六千分而为之限耳。故以一刻言之,则得六十分八刻,六八四百八十分,亦多二十分。盖八刻有上四刻,下四刻。上四刻如初刻,正也有初,初刻多十分焉,合二百四十分。所以十二时,一百刻,而总六千分也。
程子云:葬须为坎室乃安。若悬棺直下,便以土实之虚。土易抵凹回面,流水必趋土虚处。棺椁阝虽坚,恐不能胜许多土。头有失比化者,无使土侵肤之义,此诚有之。在雍冀山阜之域,土高而坚,可为坎室。若大陆大野土疏之区,江南闽越水浅土薄之地,则不可能纵砌砖石成室,终为水壑,不如筑为灰鬲,万无一失也。昔有人葬父始为灰鬲,心亦未敢必其坚久。及葬母,前后争三十年,开圹视之,已坚如石,击之有声,用锹鑱削分毫不能入。始知灰鬲有益亡者,又非坎室可得而同矣。
《潮汐》
潮汐,吉州马氏取《礼记》致日曰朝,致月曰夕。江海之水,朝生为潮,夕至为汐。日太阳也,历一次而成月;月太阴也,合于日以起朔。阴阳消息,晦朔?望,潮汐应焉。水阴物也,而生于阳。潮汐依日而滋长,随月而渐移。日起于朔,月盈于望。月东行迎日之所次,月合于地下之中,则日之所次也。故潮平于地下之中,而会于月。朔后二日,明生而潮壮;望后三日,魄见而汐涌。每岁仲春月落,水生而汐微;仲秋月明,水落而潮倍。减于大寒,极阴而凝;弱于大暑,畏阳而缩。消长不失其时,故曰潮信。邵子曰:海潮地之喘息也,所以应月者,从其类也。朱子曰:天地间东西为纬,南北为经,故子午卯酉为四方之正位。而潮之进退,以月至此位为节耳。黄瑞节曰:先儒论潮,则谓天包水,水承地。而一元之气升降于太虚之中,地乘水力与元气相为升降,气升地沉则海水溢,上而为潮;气降水浮则海水缩而为汐。其说与地气四游,春、夏、秋、冬升降不越三万里,相为表里而独取。馀襄公《海潮图序》以为潮之消息,皆系于月,月临卯酉则潮长乎东西,月临子午则潮长乎南北。一月则潮盛乎朔望之后,一岁则潮盛乎春秋之中,此潮之消息,乃系乎月之进退,亦非因地之浮沉也。愚谓以上诸说皆不同,但天一生水,体阴而生于阳,周流进退于地之外天之中,恐未可专以系月为消息也。若以为元气升则地沉,而水溢气降则地浮,而水缩则原隰地形,古今如故,未尝有见其沉浮也。朱子经纬之说,盖天地间一大条段。五行之气,皆消息盈虚其间,而况于水乎?但月加子午,陈氏既已疑之,而卯酉则日月升沉之处也。惟马氏以日月晦朔阴阳消息,潮汐应焉,似为有理。又以月东行迎日之所次,于地中水会月而生潮。及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皆本诸旧,与馀襄公序说同。要之,水为天地脉络,阴阳所锺,消息盈虚与元气相为循环终始。虽类从于月,而其气未尝不同于日。况月临卯酉,亦日旸谷崦嵫升没之候。而月得太阳之精而有光,水因朔望之光而生潮,则其气机感动,未始不相因也。故月合朔阴阳之精,所会而为辰气,进而长,水为浮物,与气升降而为潮。春秋时当水盛,故潮尤大。尝闻之江海居,人遇潮之日,虽瓶罂注水,皆浮溢而出,于理亦可见矣。
陆渭南云:濂溪之生也,世但以佳士许之耳。既死,蒲左辖作志,黄太史作诗,其称述不过如此。向使无二程先生,后世岂知濂溪为大儒,传圣人之道者耶?以此知人之埋没无闻者,可胜计哉!
史臣作传,遗其大者,不特一人也。宋范仲淹在天圣庆历间,洛学未启也。公用兵于西,而张载上书论兵,公一见知其远器,谓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乐,何事于兵?遂以《中庸》一帙授之,夫《中庸》传道之书也,而公初揭示后学如此。非见道分明者耶?或以《中庸》为程氏表章未之思矣。然则仲淹之所以为宋朝人物第一者,岂徒以刚大之器,经济之略,先忧后乐之心哉?史又称公弱冠时,大通六经之旨,则公固斯文之豪杰也。愚考于《梓溪文集》云。
先忧事者后乐事,先乐事者后忧事。此曾子《立事篇》语,《大戴礼》所载,则范文正公「先忧后乐」之语本此。
人莫不爱其子孙,爱而不知教之,犹弗爱也;人莫不思其父祖,思而不知奉其教,犹弗思也。陆放翁云。
书传凡言九者,皆指其极而言也。「桓公九合诸侯」,今考之不止九也。《楚辞》、《九歌》乃十一篇,《九辩》十篇,亦止言九也。如九陵、九渊、九攻、九守,皆以此例之。若九丘、九有、九围、九州、九薮、九寰则又不同耳。公羊云叛者九国,九国谓叛者多耳,非实有九国也,犹汉纪叛者九起云尔。古人言数之多,止于九。《逸书》云:左儒九谏于王孙,武子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伏于九地之下。此岂实数耶?
《李德裕平泉山居戒子孙记》
经始平泉,追先志也。吾随侍先太师忠公在外十四年,上会稽,探禹穴,历楚泽,登巫山,游沅湘,望衡峤,忠公每维舟清玩意有所感,必凄然遐想。属在伊川,尝赋诗曰:龙门南狱尽伊原,草树人烟目所存。正是北州梨枣熟,梦魂秋日到郊园。吾心感是诗,有退居伊洛之志。前守金陵于龙门得乔处士故居。天宝末,避地远游,为荒榛首阳微岑,尚有薇蕨山阳旧径,唯馀竹木,吾乃芟荆棘驱狐狸,如立班生之宅,渐成应叟之地。又得江南珍木奇石列于庭际,平生素怀于此足矣。吾尝以为出处者贵得其道,进退者贵不失时,古来贤达各有遗恨,至于玄祖潜身于柱史,柳惠养德于士师,汉代邴曼容官不过六百石,终无辱,殆及矣。越蠡激文,牛以肥遁;晋侯托黄,老以辞世,亦其次焉。范雎感蔡泽一言超然,高谢、邓禹见功臣多败,委远名势,又其次也。矧如吾者,于葵无卫足之智,处雁有不鸣之患,虽向泉石杳无归期,晋此林居贻厥后代。鬻平泉者,非吾子孙也。以平泉一树一石与人者,非佳子弟也。吾百年之后为权势所夺也,以先人所命泣而告之,此吾志也。诗曰:维桑与梓,必恭敬止。言其父所植也。昔周人之思召伯,爱其所憩之树过代。薛令君于禁中见先祖所据之石,必泫然流涕,汝曹可不慕之?惟岸为谷,谷为陵,然后已焉,可也。欧阳子曰:馀尝读鬼谷子书,见其驰说诸侯之国,必视其为人材性贤愚,刚柔缓急,而因其好恶喜惧忧乐,而押阖之阳,开阴塞变化无穷。顾天下诸侯无不在其术中者,惟不见其所好者,不可得而说也。以此知君子宜慎其所好,盖汨然无欲而祸福不能动,其利害不能诱。此鬼谷之术,所不能为者,圣贤之高致也。其次,简其所欲不溺于所好,斯可矣。若德裕者,处富贵;招权利,而好奇贪得之心不已。至或疲弊精神于草木,斯其所以败也。其遗戒有云:一草一木者非吾子孙。此又近乎愚矣。
裴晋公不信术数,每语人曰:鸡猪鱼蒜,逢著则吃。生老病死,时至则行。
《王乔烂柯辩》
按兰曰:新安烂柯山有王乔洞,洞之上有洞真观,观有碑刻云:昔王子乔好吹笙,蹬鹤缑氏山中。又云:烂柯山仙人亦名乔,名质,今观其文意,则是疑王子乔,即王乔,以王乔即王质。泛泛猜度,殊无的见,竟不知此实三人,非一人也。且王乔有三:其一即子乔,乃周灵王之大子晋,亦名乔;其一汉明帝时人,为叶县令;其一蜀之益都人。俱有仙道。按《还异记》:王质,晋时信安郡人。采樵,逢一童子,奕棋石室中,童子与质一物,如枣,食不饥。置斧于坐而观,童子曰:汝斧柯烂矣。质归,卿闾无复时人。此二人者,世代既殊出处,亦异。今以烂柯之事归之子乔,则子乔乃太子非樵者。若归之汉,王乔则为叶令,亦非樵者。若以为蜀王乔,事又非实可据。则烂柯为晋王质明矣。衢州有烂柯山是也。今新安之山亦曰烂柯者,云晋时有人于是山得一斧无柯,以火燃之澌澌有声,以为神异,盖斧在土久受湿气然也,而好事者遂以为王质「烂柯之斧」。又因山有仙人「王乔洞」,故以王质即王乔而名其山,为烂柯山也。以讹传讹,莫有推其理而辩之者,以至词人墨客咏歌其事。既用烂柯,又用凫舄,亦是以王乔、王质合为一人为可笑。兰因修《河南郡志》,见其舛误作是辩,以破千古之惑。杨升庵亦云:《史记封禅书》注引裴秀《冀州记》云:缑氏仙人广者,昔有王侨犍为武阳人,为相人,令于此登仙,非王子侨也。唐词云:王子求仙月满台。又云:可怜缑岭登仙子,犹自吹笙醉碧桃。盖世以王侨为王子乔误也久矣。
苏老泉云:归人有諡,自周景王之穆后始;匹夫有諡,自东海隐者始;宦官有諡,自东汉之孙程始;蛮夷有諡,自东汉之莎车始。然黔娄之諡,即匹夫之諡也,不始于东汉矣。
汉之待宗室其严乎?河间献王子礼,以恐喝取鸡失侯罪亦微矣。献王,汉之贤维城也。三子一以取鸡失侯,二以酎金失侯,曷不以其父之贤而原之乎?
《淮南子》曰:狼者类知而非知也,愚者类君子而非君子也,戆者类勇而非勇也,使人相去也。若玉之与石也,葵之于苋也,则论人易矣。夫乱人者,若芎穷之与槁木,蛇床之与蘼芜。
魏何昌曰:先王制法,建官授任则置副佐,陈师命将则立监式,宣命遣使则设介副。当难则权足相济,员缺则才足相代。韩信伐赵,张耳为贰;马援讨越,刘隆副车。
严君平注《老子》:「其文奇世多未见。如云:肝胆为胡越,眉目为齐楚。又云:生不枉神,死不幽志。又云:天地亿万而道王之,众灵赫赫而天王之,倮有穴处而圣人王之,羽者翔虚而神凤王之,毛者跖实而麒麟王之,鳞者水居而神龙王之,介者泽处而灵龟王之,百川并流而江海王之。又云:言为祸匠,默为害工。进为妖式,退为孽容。尝鼎一脔,可知其味也。
六朝人才,韦睿为冠。司马温公曰:其临阵也,勇其执事也,敬其律己也,廉其与人也,惠其居官也。明功成身退,明哲保身。齐梁之世,乃有若人耶?是时武帝方锐意释氏,天下从风,而睿独不与。呜呼!睿亦豪杰之士哉!
五代人才,王朴为冠。其《平边策》「攻取先后」。宋兴之初,先平江南,晚定河东,次第不能易也。外事征伐,内修文治,其论星历,宋定钦天,历不能易也。其论乐律,宋作大晟,乐不能易也。其言有曰:彼民与此民之心同是,与天意同契。天人意同,则无不成之功,近于知道矣。五季之世而有若人耶?
宋元佑党籍碑成于蔡氐父子,其意则安石启之也。门生子婿相继得政,果铸宝鼎列元佑诸贤,司马光而下姓名,于其上以安石比禹、稷,而以司马诸人为魑魅。自此党论大兴,贤才消伏,卒致戎马南骛,赤县丘墟,一言丧邦,安石之谓也。及金兵入汴,见铸鼎之象,叹曰:宋之君臣用舍如此,焉得久长。遂怒而击碎之。宋之南迁,安石为罪之魁,虽后汉晚唐祸不若是其烈也。而反得列于名臣何哉?刘文靖公因书事咏安石云:当年一线魏匏穿,直到横流破国年。草满金陵谁种下?天津桥上听啼鹃。宋子虚咏安石亦云:投老归耕白下田,青苗犹未罢民钱。半山春色多桃李,无奈花飞怨杜鹃。二诗皆言宋祚之亡由于安石,而含畜不露可谓诗史矣。
《尚书》:太师、太傅、太保曰三公。《书太傅》曰:太师天公也,太傅地公也,太保人公也。烟氛郊社不修,山川不祀,风雨不时,雪霜不降,责在天公;臣多弑主,孽多杀宗,五品不训,责在人公;城郭不缮,沟池不修,水泉不降,责在地公。
干将、莫耶始出于型,不足以截茸草而割败肉,及砥砺其锋锷而淬制其神灵,则断蛟龙剸犀象如碎齑粉。夫人之生也,使无圣人修道之教,君子变质之学,而惟循其性焉,则礼乐之节无闻,伦义之宜罔知,虽禀上智之资,亦寡陋而无能矣,况其下者乎?儒者不重圣人修道立教之功,不论与孔子言性背驰与否,乃曰:孟子之言性善,有功于圣门,是弃仲尼而尊孟子矣。况孟子亦自有言不善之性者,舍之而独以性善为名何哉?
杨恽致日食之咎可乎?张温应大臣之气可乎?中台星折委之张华可乎?太白食月属之曹爽可乎?邪术之为世害岂一日之故哉!
维持国命,在纪纲修举。使君臣志气委靡,无振奋激烈之图,必一概苟且了事,此纪纲之日蛊也久。久习成不免奸雄,窃机以乘之矣。晋之中叶,强臣悍将居外承制,废置自由,天子徒拥虚器于上。唐之末造,方镇据地逆命,虽奉正朔,实与列国无异。国势至此,纪纲绝矣。动为厉阶,莫敢谁何?虽欲不亡,岂可得乎?
民苦思乱,乱久思治,治则思休,乃理势必至之期也。汉惠高后之际,奚有先王经国之谋以施诸世?而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直以海内脱战争之苦,遂生养之计,故上下乐于休静耳。由是观之,有国者恶用苦民哉?
桀纣谓之独夫,言众叛亲离不与为君也。人主非有桀纣之恶,民必不忍弃之,虽有强力广谋以侥幸,非义必不能得汉二季是也。易曰: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履信思顺,白天佑之。曹操知之,乃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假之也。假之而犹胜之,况倾心王室,顺天信人,其功业所就,又岂可量乎?
人臣须要识道晓事,烛治乱安危之机,具斡旋通变之才者,方有济救匡益之功。徒取夫无用文艺之名,以置诸裁割庶政之位。倘际夫危疑强梗之变,必不出因循委靡之图,何也?无远机长睹,徒快于目,前事即有达才乖次无绪矣。所谓文人靡靡,不闲经世,其此之谓矣。
古人有身教焉,今人惟恃言语而已矣。学者安望其有得?近世复有以清心静坐解悟教人者,求诸义理德性人事之实,则茫然不达,此又言语之不如也。
存养在未有思虑之前,省察在事机方乘之际。大学心有所忿忄建,有所好乐,有所恐惧,有所忧患,则皆不得其正,是教人静而存养之功也。能如是则中虚,而一物不存,可以立廓然太公之体矣。《论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以克去己私。是教人动而省察之功也。能如是则己克,而一私不行,可以妙物来顺应之用矣。圣人养心慎动之学,莫大于此学者,当并体而躬行之,则圣人体用一源之域可以循造矣。
谢灵运,朝廷唯以文义处之,不以应实相许,故曰长卿辞赋,终于文园。灵运文才不以应实,亦用人之当然也。
《礼》云:大夫祭五祀岁遍训者,以户灶中溜门井为五。按《月令》云:孟春祀户祭先脾,孟夏祀灶祭先肺,季夏祀中溜祭先心,孟秋祀门祭先肝,孟冬祀行祭先肾。言行不及井,祭法五祀,亦言国行而无井。惟《白虎通》有井,故汉、魏、晋以来,五祀皆以井居,一至今为然。学者以祭法,月令为古典可据而疑井非。以今观之,先王之所以与祀者,凡以报其功德而已。门户资以出入,中溜资以居处,灶井资以养生,是井较之行于人尤切,似宜常祀行于出,行时举之义各当矣。
古者登高能赋,山川能祭,师旅能誓,丧死能诔,作器能铭,则可以为大夫。言其因物聘辞,性灵无壅者也。此时指其文词一艺言之,要诸大夫之实,在先德行政事耳。
温峤为刘昆长史,见昆忠节,后峤削平苏峻,功在社稷,亦昆有以启之。可见人不可不与贤者相处。
《后汉书》:汉阳太守庞参,候郡教授任棠,棠不与言,但以薤一大本、水一盂致于厅前,自抱孙儿伏于户下。参曰:水者欲吾清也,拔大薤本欲吾击强宗也,抱儿当户欲吾门门恤孤也。叹息而还。参任职果能抑强扶弱,以惠政得人。《语林》:魏郡太守陈异,尝诣郡民尹方,方披头,以水洗盘,抱小儿出,更无馀言。异曰:披头者,欲吾治民如理发也;洗盘者,欲吾清如水也;抱小儿者,欲使吾爱民如赤子也。因遂行其志焉。若二公者,亦可谓善悟矣。
《蜀志》:诸葛亮为人公正,尝表废廖立,徙汶山。亮卒,立为之泣。亮又尝废李平,徙梓橦。亮卒,乃发病死。志评亮云:亮之为人,开诚心,布公道,其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盖亮书尝云:吾心如秤,不能为人作轻重。应亨与州将笺,拳拳以公正为言,谓公则无私,正则无邪,无私无邪而政教不行未之有也。呜呼!此武侯实蹈笃行有味之言也。任子曰:火佚焚家,家不罪火;食过伤人,人不罪食,以其积之于仁义无私害也。伊尹放太甲,太甲无怨心;管仲黜伯氏,伯氏无怨言,以其积之于公正无私恶也。习凿齿曰: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镜至公,而丑者忘怒。水镜之听以能穷物而不怨者,以其无私也。水镜无私犹以免谤,况大人君子怀乐生之心,流矜恕之德,爵之而非私,诛之而非怒,天下岂有不服也哉?呜呼!吾于武侯见之矣。
蜀张奉使吴,而致薛综虫入其腹之侮;吴张温聘蜀,而取秦宓灭子姓刘之对。言语争胜之士,无益于辞令,而反以辱国如此。宋初,江左徐铉入聘当差官押伴,朝臣皆以文辞不及为惮。太祖自择殿侍不识字者一人,以行中书不敢请殿侍者,慌莫知所繇,薄弗获已,竟往度江。始燕骑省词锋如云,其人但唯唯,徐强聒数日既无与酬,复者亦倦而止。论者谓当时陶窦诸名儒端委在朝,若使角辩骋词,讵不若铉,太祖正以大国之体不当如此。仁宗时,馀靖使契丹,能为胡语,契丹爱之。及再往虏,情益亲,馀作胡语,时契丹主大喜。及还,坐贬官。仁宗待虏有礼,固不欲纤微迕之,然亦自为使体非宜耳。英宗朝王拱辰聘契丹,见其主混同江设宴垂钓,每得鱼必酌,拱辰亲鼓琵琶以侑。饮及还,赵拚论其辄当非正之体,异时北使援此,有请将何辞拒之?拚之论拱辰是也,拱辰之罪又将何辞?或谓作胡语在靖,鼓琵琶在虏主。昔者卫甯武子聘鲁,文公燕之,赋湛露及彤弓,武子不拜,又不答赋,行人私焉。武子婉为其词而继之曰:不敢干大礼以自取戾。拱辰当日之事,独无可为千礼取戾,以自辞于虏主者乎?
晋羊祜在位,多所进达,而人不知所由,或谓祜慎密大过。祜曰:拜爵公朝,受恩私室,吾所不取。宋王曾在中书,尝谓大臣执政不当,受恩避怨,每荐用人不求人知。尹师鲁尝面言曾,盍少收门下士?曾曰:恩欲己出,怨使谁当?二公之心如此,岂独事理应然?而势权所在,亦自有须忌者。汉田蚡为相,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权移主上。武帝曰:君除吏尽未,吾亦欲除吏。蚡之得无诛幸尔。宋颜峻久执朝政,庾徽之奏其豫闻中旨,罔不宣露,罚则委上,善必归己。寻下于狱赐死。
昔人有言厉怜王。人生所患,莫如厉,至贵莫如王,王而为厉,所怜王之所处,必有所不安于厉矣。宋建平王宏子景素,在藩甚得人心,而谤声日积当废。帝时深怀忧惧,尝与故吏刘璡独处。曲台有鹊集于承尘上,飞鸣相逐。景素泫然曰:若斯鸟者,游则参于风烟之上,止则隐于林木之下,饥则啄,渴则饮,形体无累于物,得失不关于心,一何乐哉?后景素续谋举兵,竟为台军破斩之。梁元帝世子方等尝著论云:吾尝梦为鱼,因化为鸟。方其梦也,何乐如之?及其觉也,何忧斯类?良由吾之不及鱼鸟远矣。故鱼鸟飞浮,任其志性,吾之进退,恒在掌掘,举首惧触,摇足恐坠。若使吾得与鱼鸟同游,则去人间如脱屣尔。后以母徐妃失宠,方等意不自安,求出征至麻溪军败溺死。临行与所亲书此段,出征必死无二。死而获所,方等盖不爱于所生也。然则王之逢患弗保,欲求为鱼鸟不可得。况人乎?昔赵简子尝叹雀入海,化为鸽雉,入于淮,化为蜃。鼋鼍鱼鳖岂不能化?唯人不能。悲夫!斯亦触物有感者也。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舜让天下于子州支父,而支父辞之。让王一事,昔人岂真欲务高斯世哉?周灵王之子侨求归山,梵净国王世子释迦牟尼愿出家,岂真慕于他术哉?仙佛二道,脱屣人间于欲求,为幻化事可知。
刘宋王弘自领选,及当朝总录,将加荣爵于人,必先嗬责谴辱之。若美相盻接,语欣欢者,必无所谐。人问其故,答曰:王爵既加于人,又相抚劳,便成与王分功,此所谓奸以事君者也。若求者绝官叙之分,既无以为惠,又不微借颜色,即成大怨,亦鄙薄所不任。其后颜峻嗔而与人官,谢庄笑而不与人官,事同此。赵宋李昉为相,有求进用者,虽知其材可取,必正色拒之。已而擢用,或不足用,必和颜温语待之。子弟问故,答曰:用贤人主之事,我若受其请,是市私恩也。故峻绝之,使恩归于上。若不用者,既失所望,又无美辞,此取怨之道也。其后秦桧事亦同此,然桧以此为济奸之术,概之于昉非所拟也。
《兼衔》
国朝藩省大臣兼衔工部尚书吴廷举,先任广东右布政使,时因岭西道猺獞啸聚,命兼兵备副使经略其事,此正德年中之事也。山西兵备副使张镐兼参政管营田,密云副使王伦兼参政,仍佥事照旧整饬兵备,此嘉靖二十六年、三十年之事也。近日都御史郑晓,奏捕获倭寇八十馀人;副使张景贤升参政仍兼兵备;又因倭寇攻劫城池,佥事任环身亲战阵,斩获功多,升右参政兼副使,仍旧兵备;山东副使李蓁升右参政,仍旧兵备,此又嘉靖三十三年之事也。近以城工未完,通政参议秦梁兼给事中,大理寺丞董威兼御史,仍管城工,此亦一事也。视之外庭,则又不同。庚戌因虏临城,以翰林院庶子赵贞吉兼御史出城宣谕,此出特旨。若以苏州知府兼参政如徐赞,东昌知府兼参政如叶天球,平凉知府安惟学兼四川布政司右参政,俱仍掌府事。如河间知府兼佥事如尹耕,则又异矣。
牛马者家畜也,纵之牧则悍;鹰鸇者野鸟也,一为系绊则驯。此收放心之说也。
孔北海,大志直节,东汉名流,而与建安七子并称;骆宾王,劲辞忠愤,而与垂拱四杰为列,以文章之末技,而掩其立身之大闲,可惜也。君子当表而出之。
王逸少在东晋时,温太真、蔡谟、谢安石一等人也,直以抗怀物外,不为人役,故功名成就无一可言,而操履识见、议论闲卓当世亦少。其比公卿爱其才器,频召不就。殷渊源辅政,劝使应命,遗之书曰:足下出处,正与隆替对,岂可以一世之存亡必从?足下从容之。适逸少报曰:吾素志无廊庙,王丞相欲内,吾誓不许之,手迹犹存,由来尚矣。不于足下参政,而方进退,自儿婚女嫁便怀尚子平之志,数与亲知言之,非一日也。及殷侯将北伐,以为必败,贻书止之。殷败后复谋再举,又书曰:以区区江左所营为,如此天下寒心久矣。自寇乱以来,处内外之任者,疲竭根本,各从所知,竟无一功可论,一事可纪,任其事者,岂得辞四海之责哉?若由以前为未工,故复求之于分外,宇宙虽广,何所自容?又与会稽王笺曰:今虽有可欣之会,内求诸己,而所忧乃重于所欣。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六,何待?愿令诸军皆还,保江淮,根立势,举谋之未晚。其识虑精深如是,其至恨不见于用耳,而为书名所。盖后世但以翰墨称之,艺之为累大哉!元苏伯衡曰:王右军抱济世之才而不用,观其与桓温戒谢万之语,可以知其人矣。放浪山水,抑岂其本心哉?临文感痛,良有以也,而独以能书称于后世。悲夫!
慕容德乘高享燕顾谓尚书鲁遂曰:齐鲁固多君子,当昔全盛之世,梓慎巴生淳,于二邹之徒,荫修檐临清沼,恣飞马之雄辞,奋谈天之逸辩,指伪则红紫成章,侥仰则丘陵生韵,至于今日,荒草颓墓,气消烟灭,永言千载,能不依然。德本北裔,戎马之枭,其言若兹,亦佳虏也。又按慕容者,步摇也。初莫护跋入居辽西燕代,名冠步摇诸部,因目之为步摇后,讹为慕容,因以为氏焉。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至,非蛇说也,阵说也。取君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非马说也,兵说也。
楚子问鼎,而王孙满以郏鄏卜世卜年之事,拒之。《史记》云:王使王孙满,应设以辞,则是无是事也。而后人缘此,又为周过其历之说,兹所谓痴人说梦者。
行清洁者佩芳,德明光者佩玉,能解结者佩觿,能决疑者佩觿,故孔子无所不佩也。楚骚、汉赋、晋字、唐诗、宋词、元曲。
唐人馀知古与欧阳生论文书曰:韩退之作《原道》,则崔豹答牛亨书作《讳辩》,则张昭论旧名作《毛颍传》,则袁淑、太兰、王九锡作《送穷文》,则杨子云《逐贫贱》。
杜诗语及太白处,无虑十数篇,而太白未尝假借子美一语,以此知子美倾倒太白至难。晏元献公尝言:韩退之扶导圣教,剗除异端,则诚有功。若其祖述坟典宪章,骚雅上传三古,下笼百世,横行阔视于缀述之场者,子厚一人而已。
宋之盛时有位于朝者,以馈遗及门为辱;受任于外者,以苞苴入京为羞。及其季代中叶,秕政孽卿,则端揆以赇贿为论思,台谏以珍玩为戏物,或以金珠而充脯醢,或以契券而为诗文,甚者如倪僎售妹于侂胄而得府,苏师旦献妾于侂胄而入阁。噫!黑头宰相,红铅夫人,今之视昔可为笑恨。
严挺之宁不作相不见李林甫,崔隐甫宁不作相不见牛仙客。
陆宣公云:兴王之良佐,皆季代之弃材。欧阳公云:胜棋所用,败棋之著也;兴国所用,亡国之臣也。
殷浩于佛经有所不了,故遣人迎支道林,林乃虚怀欲往,王右军驻之曰:渊源思致,渊富未易,可当且已。所不解上人未必能道,纵能服,彼亦名不益高。若不合,便丧十年所保。林公乃不往。凡传中引古典,必曰:书云,诗云者,正也。《左传》中最多。又有变例,如《子产答子皮》云:子于郑国栋也,栋析榱崩,侨将压焉。此乃引《周易》「栋桡凶」之义,而不明言易。「鲁穆叔论伯有不敬」,曰「济泽之阿,行潦之苹,藻置诸宗室,季兰尸之敬也。此乃引「有齐季女全诗」之义,而不明言诗,盖一法也。又引《书太誓》所谓「商兆民离,周十人同者众也」。据《太誓》原文云:受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省二十字,作八字,而语益矫健,此盖省字又一法也。「却至聘楚辞享」云: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所以干城其民也。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乱也。诸侯贪冒,侵欲不已争,寻常以尽其民,略其武夫,以为己腹心,股肱爪牙。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此先言诗意,而后引诗辞又一法也。宋陈騤曰:古文取诗即云诗,取书即云书,盖常体也。或以《康诰》为先王之令见《国语》,《周书》为西方之书见《国语》,以咸有一德为尹告《礼记》,以《大禹谟》为道经《荀子》,不曰「仲虺之诰」,而曰「仲虺之志」《左氏》;不曰「五子之歌」,而曰「夏训有之」《左氏》。直言郑诗、曹诗《国语》,止称汋曰武曰《左氏》。或称芮良夫《左氏》,或称周文公《国语》。指那颂卒章为乱辞《国语》,摘小宛首章为篇目《国语》,数章之末章既谓之卒章,一章之末句亦谓之卒章并《左氏传》。凡此似亦略施雕琢,少变雷同,作者考焉。母诮无补,陈氏之言,予论有契焉,故并载之。
晋世不惟士人语清标玄,致而释子辈语亦复可听,《高僧传》所载是已。如鸠摩罗什偈云:哀鸾孤桐上,清音彻九天。慧济谑宝渊曰:昔谢氏青箱,不至不作文章。今卿白簏未到,判无讲理。渊曰:殊不然,此乃打狗杖耳。道贲闻蟋蟀曰:时闻此声,是代箫管。薛道衡称则公之文曰:屡发新彩,英英独照。慧常闻梵唱曰:亶亶溜溜,似伏流之吐波。又曰:却转弄响飞扬,长引声发喉中,唇口不动。又曰:以哀婉为入神,用腾掷为清举文句,则如端夏多隙,无事忽景。又云:依仪莫依语。又云:当为心师,不师于心。又云:笼餐讵贵,钓饵难尝。又云:忘怀去来者,朝市一江湖。眷情生死者,函栖犹桎梏。又云:沙漠织寒,长风负雪。又云:庄衿老带,弹沐斜埃。又云:早帐风首,春席云阿。又云:虽泪至之有端,固忧来之无兆。使入世说固不能辩也。
「徘徊」二字,始于汉人《高后纪》「徘徊往来」。《思玄赋》「马倚輈而徘徊息,夫躬辞鸾,徘徊兮」。注:徘徊,不得其所也。茂陵书屋皆徘徊重属,行之移晷,不能偏是也。徐铉注《说文》乃云:徘徊宽衣之貌,字当作裴回,误矣。宋仁宗赏花钓鱼,诸臣和诗无别押者,优人有「徘徊太多」之谑。馀思《汉书 相如传》有「安翔徐徊」,昭帝庙号从徊,扬雄赋有「徊徊徨徨」,唐松陵诗有「迟徊」,庾信文有「徕徊」。当时诸公未之精思耳。何遽谓无耶?
王羲之作《兰亭记》,人以方金谷序,羲之甚有欣色。金谷序今不传,其实兰亭之所祖也。有宋人石刻一本,其辞曰:馀以元康六年,从太仆卿出为使,持节监青徐诸军事。征虏将军有别庐在河南县界金谷涧中,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众果竹柏药草之属,莫不毕备。又有水碓鱼池土窟,其为娱目欢心之物备矣。时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当还长安,馀与众宾共送往涧中,昼夜游宴,屡迁共坐,或登高临下,或列坐水次。时琴瑟笙筑合载车中,道路并作。及住,令鼓吹迭奏,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故列叙时人官号、姓名、年纪,又写诗著后,后之好事者其览之哉!
发上生心之馀,眉傍生肺之馀,须下生肾之馀。
肉言歌者人声也,出自胸臆,故曰:肉言谓不用丝竹相和也。童子歌曰:童谣以其言出自胸臆,不由人教也。晋孟嘉云:丝不如竹,竹不如肉。唐人谓徒歌曰肉声。
《说筑》:傅岩之野,筑之为言居也。世遂谓傅说起于版筑,虽孟子亦误用之。伊尹负鼎以干汤负鼎,谓尹有鼎鼎之才也,议者遂谓尹为割烹庖人。孔子曰:赐不受命而货殖。庄子便谓:子贡乘大马,中绀表素之衣。太史公便诬子贡入货殖传圣门四科。子贡善言语,太史便载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伯越」,其文震耀,其辞辩利,人皆信之。《论语》曰:为命裨谌,草创之。左氏遂谓「谋于野则获」。盖因草之一字误之也。孔父正色而立朝,左氏遂谓「孔父之妻美而艳」。盖因色之一字诬之也。《尚书》注怪石之贡以为奇怪之石。是以禹为牛僧孺。米元章又解《禹贡》「三江之水味,别是以圣人为品水斗茶,如陆羽、张又新之流」,皆可笑也。宋景文言「大小孤山以孤独为宇,有庙江壖为妇人状」。陈学士《简夫留诗》云:山称孤独宇,庙塑女郎形。过者谁知误?行人但乞灵。世之以讹为真,如上数事,真可叹也。杭州有杜拾遗庙,村学究题为「杜十姨」,遂作女像以配刘伶,其谬至于如此。今世以神农为医师,以其尝百草也。以夏禹为行雨之师,以其尝治水也。陈抟隐居华山,或谤其与毛女往来。诸葛亮谦言「草庐」,遂绘其缚草为舍。
吕亢守台州,舒工作蟹图,凡十二种。一曰蝤蛑,二曰拨棹,三曰拥剑,四曰彭婿,五曰竭朴,六曰沙狗,七曰望潮,八曰倚望,九曰石蛔,十曰虾江,十一曰芦虎,十二曰彭蜞。又有黄甲句黾鼊蟳蠘在海中句黾鼊岛之东,此可补蟹谱之遗。然蟹谱亦甚略,首不引《汲冢书》,海阳巨蟹其壳专车何邪?馀又考本草,又有桀步,又有执火,又有彭螖六足者,名蛫;四足者名比,皆有毒,若误食之,急以豉汁可解。
工官、盐官、铁官、铜官、锦官、服官、羞官、尊官、渴官、林官、畴官、湖官、陂官、楼船官、发弩官、均输官、橘官、苑官、框浦官,皆秦官名,而汉因之,杂见于诸传百官表不悉载者,微乎微者也。
师开鼓琴,以东方西方之声而知室之朝夕;师旷吹律,以南风北风之声而知军之胜败。艺之精也,通乎天人,今之艺师乎?
弘治初,此地李梦阳首为古文,以变宋元之习,文称左迁,赋尚屈宋,诗古体宗汉魏,近律法李杜,学士大夫翕焉从之。其时济南边贡、姑苏徐禛卿及何景明最有名,世称四杰。四人才各有所长,李天才雄健,徐陶治精融,而景明藻思秀逸,皆艺苑之鸿匠也。边公材不逮识,朴质有馀而华采不足,岂天禀限之欤?景明文不如其诗,十二论多局而不鬯信哉!作者之难也。馀常见杨太史升庵论汉兴文章有数等,蒯通、随、何、陆贾、郦生游说之文宗战国,贾山、贾谊政事之文宗管、晏、申、韩,司马相如、东方朔谲谏之文宗楚辞,董仲舒、匡衡、刘向、杨雄说理之文宗经传,李寻、京房术数之文宗谶纬,司马迁记事之文宗春秋,呜呼!盛矣。
《吾乡说》
吾乡地广土肥,民亦竭力其中,而卒无千石之富者。何也?岂上之人侵渔,或下之俗侈靡邪?已而睹之,盖非二者之弊,乃贾人敛之耳。吾乡之民朴钝少虑,善农而不善贾,而西方之贾人归焉。西江来者尤众,岂徒善贾谲而且智?于是吾人为劳力而不知也。方春之初,则晓于众曰:吾有新麦之钱用者,于我乎取之。方夏之初,则白于市曰:吾有新谷之钱乏者,于我乎取之。凡地之所种者,贾人莫不预时而息,散钱其为利也,不啻倍蓰,奈何吾人略不计焉?一有婚丧庆会之用,辄因其便而取之。逮夫西成未及入困,贾人已如数而敛之。由是终岁勤动,其所获者尽为贾人所有矣。专此之利,宁有既乎?吾乡之民坐是卒无千石之富,尚不觉悟。若恃贾人以生者,宁与之利而甘心焉?呜呼!朴钝少虑一至于此,惟长人者能禁其弊,不数岁而吾民富矣。
《岳武穆鄂王庙复建记》
惟宋岳武穆鄂王庙在武昌者,其所封地也,在钱塘者其所葬地也,在汤阴者其所产地也,而在开封之朱仙镇者,其所建功地也。传曰:有功于民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此王所由以庙于诸地也。兹朱仙镇实王建功尤大之地,其故有庙容废不举乎?惟王自幼负气节,好《左氏》、《春秋》、《孙吴兵法》,誓以忠谊报国。自应募至为将,大小凡百馀战,皆能以寡击众,未尝一少挫衄,然恒保障江南上游。而在中原,虽两河奏捷不一,惟郾城战胜进军朱仙镇,兵威尤震,能俾金人俟降弃避,駸駸乎恢复之势矣。奈何奸臣之主和议者,忌其成功将不利己,一日发十二金牌,趣召旋师,且竟为所害,天下后世莫不为之扼腕。而当时其地遗民,顶香馈饷泣留不得者,念其功而悯其死,相率为庙,貌以私祀之。金人固莫之知,而宋亦未有举之者。逮孝宗朝,始因书生与其故部曲讼其冤,诏复官,以礼改葬钱塘,建庙于鄂,额曰「忠烈」,嗣加諡爵。而朱仙镇之庙,以地非宋有,未蒙命祀,历金元来庙遂湮矣。入国朝,钱塘因墓而庙,汤阴因乡而庙,皆载祀典。惟朱仙镇之庙泯无遗址,春秋社会第设位以祭,诚旷典也。乃成化戊戌夏四月,今河南左布政使吴公节方为右参政,尝行部过焉,询得其地,有关义勇武安庙二,召镇之父老谋以其一改为岳王庙,父老咸曰:是所愿也。吴公乃为措材,甓暨百需,以庚子秋九月,撤关王重庙之就圮者鼎建。中屋四楹,翼以左右两厢各四楹,前竖门楼一座,缭以周坦,肖岳王像其中,旁列部将张宪、子云以配,扁曰「岳武穆鄂王之庙」。至明年春三月落成,吴公偕僚佐以礼告慰,于是土人岁时享祀如故。或者曰:关岳两王,忠谊炳炳百世,一日殆难,伯仲法皆宜祀。今乃举一而废一,于议何居?予曰:关王遍庙海内,兹镇且有重庙,岳王仅庙数地,而兹镇实其却金兴宋之地,距关王许昌辞曹归刘之地不远,皆其所由以庙,而尤人心天理之不容泯焉者也。吴公斯举,殆亦微显阐幽之意矣乎?会开封知府张侯岫以庙成来请记,遂为书其事于丽牲之石,而系以迎享送神诗,俾歌以侑祀焉。诗曰:风冷冷兮扬旗,香冉冉兮与云飞,王骑龙兮自天来。山川如昔兮人民,非汤腥膻兮秽俗,蔚衣冠兮旧服,卒中原兮恢复,羌王心兮慰以足。右迎神旗摇摇兮风扬,云霭霭兮霏香,荐桂酒兮椒浆,王降灵兮洋洋,洋洋兮如在,纷旅舞兮罗拜,拜益处兮匪怠,冀锡福兮靡艾。右享神旗摇摇兮扬风,香和云兮腾空,王遄去兮雁旋龙翔,眄碧落兮渺焉从王,昔奋威兮斯地,垂令兹兮沛馀惠雨旸,时若兮弭灾,沴锡我民兮屡丰岁。右送神。
观老子之道,以退为主,而惟欲利己,及其蔽也害治。是故得其静修者为方士之解形,得其吝啬者为晏、墨之苦俭,得其容忍者为申、韩之刑名,得其离圣去智者为庄、列之放达,得其不敢先事者为持两端之奸,得其善为保持者为避难之巧,得其和同而不绝俗者为顽钝之鄙夫。夫是道也,其始也,未尝不曰可以治天下;其终也,反以之坏天下。道慎乎哉?道慎乎哉?
何谓大衍?曰:天地之数五十有五,圣人立揲箸之法,去其零五之小数,以五十之大数行之。故曰:大衍其用四十有九。虚其一而不用何也?曰:用全数则分之,皆二十五之阳数,非天地阴阳之法象矣。故去一而用四十有九,去一若太极也。四十九而中分之,阴阳之象数全矣。故曰:不用而用以之生,非数而数以之成者是矣。王弼曰:不先言天地之数五十有五,而先言大衍之数五十者,明大衍包天地之数,而非天地之数生大衍也。此其义何如?曰:非也。古之圣人有所制作必取法象,故包羲立揲蓍之法,取天地奇耦之大数而衍之。故曰: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者,以出于天地自然之数然也。夫大衍者以衍天地之大数为名也。名既出于天地之数,非天地生之而何哉?况大五之外犹有小五,皆天地之正数也。大衍止包五十,尚馀其五,安得谓包天地之数乎?
伊耆氏始为蜡祭,蜡者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其神八类:一曰先啬,先啬者始辩百谷之种重者;二曰司啬,因先啬之种,而启穑事者。经曰主先啬而祭司啬是也;三曰百种,百谷之种也。经曰:祭百种以报啬是也。四曰先农,古之教民农事者;五曰邮表辍。邮,邮亭;表,田畔;辍,田畔,可止处。皆田官督劝农事之地。经曰:飨农及邮表辍是也;六曰猫虎、田鼠、田豕,皆能害稼。猫,虎能食而除之。经曰: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迎虎为其食田豕也,是也;七曰坊。坊,所以障水。八曰水庸。庸,沟也,所以受水,亦以泄水,二者皆农事之备。经曰:祭坊与水庸是也。《礼》注以昆虫为一,而落百种,不知经之昆虫乃祝词耳。以昆虫居一,则亦当□□禾为一也。可乎?
魏鹤山云:禹顺五行之性治水,从北方用功,次东,次南,次西,乃终于雍,此大不然。禹治江淮河汉,皆自西而东,先疏其上源,而后及其下流也。如道河自积石至于龙门,至华阴东下砥柱,及孟津洛汭至于大邳北过,至于大陆,播为九河,入于海。导漾自嶓家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汶山导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醴,过九江至于东陵,东为中江,入于海。导淮自桐柏东会于泗、沂,入于海。皆自西而东,顺其就下之势。凡此非有所谓顺其五行之性,自北而东而南而西也。以四渎次第言之,则又先河,次汉,次江,皆自北而南。导济、导淮亦自北而南;导渭、导研自西而东,亦与所谓五行之性不合。盖缘《洪范》首论五行,故纬儒附会于禹治水耳。不知禹平水土,而后五行之利得以足用于民,乃《洪范》之大义。鹤山大儒而亦信此附会之说,殊不可晓。
《跪坐拜说寄洞学诸生》
古人之坐者,两膝著地,因反其跖而坐于其上,正如今之胡跪者,其为肃拜;则又拱两手而下之至地也,其为顿首;则又以头顿于手上也,其为稽首:则又却其手而以头著地,亦如今之拜礼者,皆因跪而益致其恭也。故仪礼曰:坐取爵。《礼记》曰:坐而迁之曰一坐,再至曰武坐,致右轩左。老子曰:坐进此道之类《老子》云:虽有拱壁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盖坐即跪也,进犹献也,言以重宝厚礼与人,不如跪而告之以此道也。今说者以为坐禅之意误矣,凡言坐者皆为跪也。若汉文帝与贾生语,不觉膝之前于席。管宁坐不箕股榻,当膝处皆穿,皆其明验。然记又云:授立不跪,授坐不立。《庄子》亦云:跪坐而进。人则跪与坐,又似有小异处,疑跪有危义,故两膝著地,伸腰及股,而势危者为跪;两膝著地,以尻著跖,而稍安者为坐也。又《诗》云:不遑启居,而其传以启为跪。《尔雅》以妥为安,而疏以为安定之坐。夫以启对居,而训启为跪,则居为坐。可见以妥为安定之坐,则跪之为危坐,亦可知。盖两字相类,但一危一安为小不同耳。至于拜之为礼,亦无所考。但杜子春说「大祝九拜」处解奇拜云:拜时先屈一膝。今之雅拜也。夫特以先屈一膝为雅拜,则他拜皆当齐屈两膝,如今之礼拜明矣。凡此三事,书传皆无明文,亦不知其自何时而变,而今人有不察也。顷年,属钱子言作白鹿礼殿,欲据开元礼不为塑像,而临祭设位,子言不以为然,而必以塑像为问。予既略为考礼,如前之云。又记少时闻之先人云:尝至郑州谒列子祠,见其塑像席地而坐,则亦并以告之,以为必不得已而为塑像,则当仿此以免于苏子匍匐之讥。子言又不谓然。会予亦辞江东之节,遂不能强,至今以为恨也《东坡文集私试策问》云:古者坐于席,故笾豆之长短,簠簋之高下,适与人均。今土木之像既以巍然于上,而列器皿于地,使鬼神不享则不可知,若其享之,则是俯伏葡匐而就也。其后乃闻成都府学有汉时礼殿,诸像皆膝地而跪坐,文翁犹是。当时琢石所为,尤足据信,不知苏公蜀人何以不见而云尔也。及杨方子直入蜀师幕府,因使访焉,则果如所闻者,且为写仿文翁石像笃小土偶以来,则塑手不精,或者犹意其或为跏跌也。去年又以属蜀漕杨王休子美,今乃并得先圣先师二像,木刻精好,视其坐后两跖,隐然见于帷裳之下,然后审其所以坐者,果为跪而无疑也。惜乎!白鹿塑像之时,不得此证以晓子言,使东南学者未得复见古人之像,以革千载之谬,为之喟然大息。姑记本末,写寄洞学诸生,使书而揭之庙门之左,以俟来者考焉。
或问养生炼气之道,曰:养生者,节制之常也,炼气则术也。何以言之?人生元气所禀,各有长短,自有知以来,为贪爱侵剥,暴戾蠹蚀。故长者短,短者促,不得尽天年而终。是以圣智之人有养生之论,大要不出少思虑,寡嗜欲,节饮食,慎起居,顺时候,和气体,利关节而已矣。能由是而行,则六气不能致伤,而诸疾不作,可以尽其天,畀元始之气,而以寿终矣。使非有节,安能如是?故曰:节制之常,至于炼气之术,亦有至理。大抵造化之妙,阴阳配合,而道化生焉。人之得生,本诸精气呼吸升降之间,而运动往来无滞。故吸则气升,遂以意引之,注于极上;呼则气降,遂以意引之,注于极下。久之,极上则髓海盈溢,遍达于诸骸;极下则气海充满,透彻于诸脉,此亦造化自然之机发。如此使非阴阳得类配合虚无之气,虽能升降流转,亦不成化。故曰:偏阳不生,孤阴不育。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是已。然则气无形质,何以交化?曰:气以虚通,类同则感譬之。磁石引针,隔关潜达;灯头有烟,火光自移。天机自然,非由人耳是道也。自下而上,由上而上,往来运转如环,无端与天符合。故曰:观天之道,执天之行盗,天之机岂非术乎?服食之法何如?曰:参同契龙虎经石函记,皆以言之。盖疏达睽理,坚固体质之义也。虱处头而黑,麝食柏而香,颈处汉而瘿,齿居晋而黄,乃所食之气蒸性炼形,故不期而变,此亦至理存也。但伏炼金石,反以戕生矣。
两汉举贤良文学对策,盖既举其贤,而又取其言以观其才,即成周以德行道艺与贤之遗意也。其举孝廉,则其德行,而不察其谋论,则人虽纯行,无推行政事之才,亦无益于国矣。故左雄谓郡国孝廉,古之贡士,出则宁民,宣协风教,若其面墙则无所施用,况多庸鄙之流以权势而得。故假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笺奏之法,以革缪妄滥竽,以补察廉举孝之不及,虽未如贤良对策之盛,抑本末兼备不徒块然孝廉矣。今之选举,不问其人品德行,何如徒以文章合格而举之?无怪其入仕之狼狈也。诚能于既仕之后,再设贤良孝廉,政事异等合为一科,敕抚按官会布按二司,公同荐之于上,则人才未必无所感激,而邪行污辱之流或亦可以少息。虽成周乡举里选,亦不过是矣。
突厥岁侵无已,宇文士及请避寇迁樊邓,而群臣多赞行者,独太宗不肯,言能假数年,愿取可汗以报,卒灭而臣之。由此观之,虽当与王之时,未尝无为亡国之计者,在君上听之何如耳?周公虽营东都洛邑,其居仍在镐京,至平王有犬戎之变,必不得已而后迁,若无大故,轻致迁徙,是自拨根本动摇人心,虽中才之人不肯为而,况圣贤乎?景泰初,徐有贞迁都之说,亦士及之流也,几于败国家。
梦之说二:有感于魄识者,有感于思念者。何谓魄识之感?五脏百骸皆具知觉,故气清而畅,则天游肥滞,而浊则身欲飞扬也。而复堕心豁净,则游广漠之野心烦迫,则蹐冥窦,而迷蛇之扰我也。以带系,雷之震于耳也。以鼓入,饥则取,饱则与,热则火,寒则水,推此类也。五脏魄识之感著矣。何谓思念之感道?非至人思扰莫能绝也。故首尾一事,在未寐之前则为思,既寐之后即为梦,是梦即思也,思即梦也。凡旧之所履,昼之所为,入梦也,则为缘习之感;凡未尝所见,未尝所闻,入梦也,则为因衍之感。谈怪变而鬼神罔象作,见台榭而天阙王宫至。忏蟾蜍也,以踏茄之误遇女子也,以瘗骼之恩,反覆变迁,忽鱼忽人,寐觉两忘,梦中说梦,推此类也。人心思念之感著矣。夫梦中之事,即世中之事也。缘象比类岂无偶合?要之漫涣无据,靡兆我者多矣。
《吕氏月令》乃牵合傅会之书,柳于厚论之详矣。聘名士礼贤者,何时不可?独于季春之月,何居?令奄尹、申宫令,谨房室,必重闭,省妇事,勿得淫,四时皆不可不谨者,独于仲秋之月行之。季夏之月不可。以合诸侯起兵动众,时有乱民敌国之变,将止而不举耶?孟冬之月,命太史衅龟策占兆,审卦吉凶,使他时有大疑,大事将不得占邪?故曰:有矣时而行之者,敬授人事者,有不俟时而行之者,此类是也,不可以概拟也。尝谓月令之书出于《夏小正》,成于周时。训解其日次星中,东风解冻之类,皆以天时授民事,与《夏小正》义同,至当而不可易。其及时令,则有大水寒气。寇戎来征,夫多沉阴,淫雨早降,兵革并起之类,即时训解,所谓风不解冻,号令不行,獭不祭鱼。时多盗贼,鹰不化为鸠,冠戎数起之类是也。此皆术士灾应诬罔之论,非圣人之所拟。其谓曰甲乙,帝太皞,神勾芒,其虫鳞,其音角,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天子居青阳,左个乘鸾辂,载青旗,衣青衣,服苍玉等类,无非牵合傅会之义。说者谓其采三代之文而为之,不无古意,其所许亦浅矣。君子讲学,在辩其义理是非而已。古与不古,又乌足论?柳子谓瞽史之语,非出于圣人,予以为至论。
古今流通国用者有五,银、钱、布帛、谷、钞是也,然莫不有弊焉,皆小人窃利以败法耳。钞褚易以销烂,不可久行。开创之始,百物耗散,权而行之可也。用银市易,小物不便,况铜作假,农被奸欺。布帛久则日就纰薄,又不可尺寸而裂;谷粟久则伪为湿润,又有负载之难,皆不堪充资,是弃有用于无用矣。惟钱随多寡俱便于市物,用虽久不易于毁坏,通工易物惟此为便,但日久法弛,贪利之徒私自鼓铸,或铅铁伪为,甚至轻薄不成肉,好周郭文字之制,而但具形象,可以风飘水浮,钱法之弊莫甚于此。夫泉货者,济物通变,人主所以权天下者也。今乃使奸人操其权而坏其制,是窃人主制世之具以自利矣。岂盛世之所宜有乎?严盗铸之法,重伪钱之禁,所不可已者也。然欲止私为于下,必先定规制于上,官不惜铜,爱工轻重适中,额以五铢钱。至五铢则铜价过本,铸之无利,谁复为之?此官府清本之大法也。更能守其禁制,使铅铁轻薄之钱不行,则人主制世之权,孰复能窃之哉?今之制钱不异五铢,宋之旧说充满天下,而私铸恶伪日甚,何也?曰:利之所在,奸必趍之,官法漫涣,弊乃日滋耳。古谓纠察不精,无所发觉,虽有悬金致赏之名,竟无报获酬与之实,岂非以是乎哉?
稽古典谟诰训,尧舜禹汤君臣之所施措者,无非致治之实,如平章百姓敬授人时,慎徽五典,播时百谷,六府三事,允治是已。其君臣之所告戒讲学者,亦无非为治之实,如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懋昭大德,建中于民,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道罔不亡,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是已。晋永嘉之后,谢鲲王澄旷达虚诞之风污被时流,而朝士大夫竟相祖习,以为高致,其于上君臣致治之实,荡然隳败,一迹不存。当时虽有卞壶奏,欲黜屏浮伪,以登豪贤,为镇安社稷,维植纪纲之谋,乃为王导、庾亮抑沮而止,卒之王敦、苏峻、桓玄父子相继作逆,使晋室陵夷,羯胡云扰,是谁之过哉?近世好高迂腐之儒,不知国家养贤育才将以辅治,乃倡为讲求良知体认天理之说,使后生小子澄心白坐,聚首虚谈,终岁嚣嚣,于心性之玄幽,求之兴道致治之术,达权应变之机,则暗然而不知以是学也,用是人也,以之当天下国家之任,卒遇非常变故之来,气无素养,事未素练,心动色变,举措仓皇,其不误人家国之事者几希矣。此于南宋以来,儒者泛讲之学又下一等。为社稷计者,不及时而止之,待其日长月盛,天下尽迷,则救时经世之儒,灭其迹矣。谁主张是?谁纲维是?边镇梗而不能制,四夷强而不能御,盗贼横而不能灭,奸权肆而不敢犯,祸乱纷遝谁为厉阶?主盟世道者,不可不加之虑矣。
高崇文在长武城练卒五千,常若寇至,及讨刘辟,卯时宣命,辰时出师,将卒之志素定,械器军资素备,故尔其终赫然成功,非偶然也。今也,寇至而始整兵,兵举而始集饷,何异临渴掘井?诗云: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君臣及时。修治之勤,无怠无荒之志,不可不深致计,如崇文也。崇文,杜黄裳所举,宰相不可不知人。信夫!
杲老禅师与?天觉论元佑人材,因问温公如何?张曰:大贤也。杲曰:然则相公在台谏时,如何论他?张曰:公便不会,只是后生时死急要官做,故如此。嗟乎!台谏之职将以论不贤也。知其贤而反论之,是何为心哉?其天理人道灭也甚矣。官禄安得晏然而享乎?
郑大水龙斗于洧渊,国人请为萦焉。子产弗许,曰:我斗龙不我觌也,龙斗我独何觌?礻襄之则彼其室也。吾无求于龙,龙亦无求于我,乃止。裨灶言于子产曰:宋、卫、陈、郑,将同日火,若我用罐瓘玉瓒,郑必不火。子产弗与。次年夏五月,宋卫陈郑皆火。裨灶曰:不用吾言,郑又将火。郑人请用之,子产不可,曰: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遂不与,亦不复火。明于人之道者,不惑于非类,子产其有之。
孔淳之,字彦深,鲁人也。少有高尚,性好山水,每有游观必穷其幽峻,或旬日忘归。会稽太守谢方明苦要之,不能致使,谓曰:苟不入吾郡,何为入吾郭?淳之笑曰:潜游者,不识其水;巢栖者,非辩其林。飞沉所至,何问其主?终不肯往。茅屋蓬户,庭草芜径,唯床上有数帙书。
雷次宗与子侄书曰:人生之修短,咸有定分,不可以智力求,但当于所禀之中顺而勿牵尔。汝等年各长成,冠娶以毕,修葺衡泌,吾复何忧?自今以往,家事大小,一勿见关子平之言,可以为法。
《续晋阳秋》曰:谢安优游山水,以敷文析理自娱。邵庵曰:深山高居,炉香不可缺。退休之久,佳品缺乏,野人取老松柏之根,枝叶实共捣治之,斫枫肪羼和之,每焚一丸,亦足助清苦。
刘虬曰:虬四节卧疾病,三时营灌植,畅馀阴于山泽,托暮情于鱼鸟。
盛弘之记荆州载鹿门事云:庞德居汉之阴,司马德操宅州之阳。望衡对宇,欢情目接,泛舟褰裳,率尔休畅。
记沮水幽腾云:稠木傍生,淩空交合,危楼倾岳,恒有落势。风泉传响于青林之下,岸猿流声于白云之上。避者常苦目不周玩,情不给赏。若此二段,读之使人神游八极,信奇笔也。
汉高帝自言吾不如张子房、韩信、萧何,吾之所以得天下,在用此三人耳。而韩信亦面言帝不善将兵而善将。后世论帝者,亦不过曰:汉屈群策而已。夫己所不如之人,而肯为吾用已之。不善将兵,而善将兵者,我得而将之,群有策马,我得而屈之,此其不能之能必有以高乎?一世之人者矣。曹操将击乌桓,诸将皆恐;刘备说刘表以袭许,郭嘉曰:表才不足御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于是,操行弗疑,操既北备说表袭许,表果不从。表卒操军,至蒯越等劝刘琮降。操曰:将军何如刘备?若备不足御,曹公则虽全楚,不能以自存。若足御曹公,则备不为将军下也。琮从之。初鲁肃闻表卒,言于孙权曰:刘表新亡,二子不协,刘备天下枭雄,与曹有隙,寄寓于表,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请于此时吊表二子,及说备使抚表众共治操。权即遣肃行至南郡,而琮已降操矣。此景升父子自知才不足以御备故也。操遣锺繇向汉中,刘璋闻之内惧,用张松计,使人迎备。黄权谏曰:左将军有骁名,今请到,欲以部曲遇之则不满其心,欲以宾客礼待则一国不容二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则主有累卵之危,不若闭境以待。时清刘巴亦谏曰:备雄人也,入必为害,若使备讨张鲁,是放虎于山林也。璋并不从,备至严颜叹曰:此所谓放虎自卫者也。不二年备因遂有全蜀,此璋自不知才不足以御备故也。呜呼!人不有以过乎?其人未易能用其人也,若汉高帝之为高帝,真英雄也哉!
汉文帝不用窦广国为相,恐天下以私广国也。元帝不用冯野王为御史大夫,恐后世谓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也。彼贤有行,广国行能第一,野王公论所归者,且以嫌避。如此不为公论,所归者其又可假是位乎?然其后竟罹王莽之祸。光武时,马援位不称才,爵不酬忠,光武岂简贤者?始以其女为太子妃,逆防未然,故不授以重任尔。明帝思中兴功臣,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援以椒房之亲,独不与焉。遵奉建武制度,后妃之家不得封侯与政。盖惩莽祸,非但欲如文元二帝避嫌而已。
申屠嘉之为相也,大中大夫邓通戏殿上,文帝则听其檄召,度已见困,然后遣使谢而请之。内史晁错穿宗庙垣,而景帝不容其问且自诳,乃我使为以芘有罪。周亚夫之为将也,文帝劳军至候其壁门,至从其军中不得驱驰之令,而有真将军之叹。亚夫之笃相也,景帝滥侯降虏,既不能用其议大胾不箸,又待以非礼,免官非其罪,而又以非罪召请,尉嘉亚夫贤将相也。立文帝朝,皆能强直自遂。及景帝之世,皆呕血而死。然则嘉亚夫之能,遂其职于前而无褊心负气之累者,岂独嘉亚夫之贤也哉?今就二人始末观之,文景之优劣明矣。
纵盗饮酒,非剪恶之法;绝缨加赐,非防邪之具。汉文帝金钱之愧,唐太宗布绢之给,非刑赏之正道也。
汉武帝游宴后庭,以宦者典书,尚书谓之中书,谒者置令仆射,以司马迁为之。迁故太史令,生上书救李陵而下蚕室者。至宣帝因用宦者弘恭为中书令,石显为仆射,国家枢机之任归于昵近。自此宦者窃威柄矣。东汉和帝诛窦宪,宦者郑众与其谋策,勋班赏众,每辞多受少帝贤之,以为大长秋,常与之议论政事,自此宦者专事权矣。夫迁本贤士夫,众之为人皆不世,有二帝任之,遂为后世故事。岂贻谋之道哉?先儒谓宣帝开三大衅终以亡国,用恭显其一也。又谓众虽贤于其徒,然开端作俑,终为汉世大患,孝和之罪也。二帝之事,岂独以亡汉国为汉世大患而已哉?后世受宦者之祸,二帝始作俑之罪也。宦者置身非所当任,以成后世之祸,司马迁、郑众不能逃其罪也。何贤之足称也?
曹操在兖州,引兵东击陶谦于徐,而陈宫潜迎吕布为兖州牧,郡县背叛,赖程昱、荀彧之力,全东阿、甄、范三城以待操。操还,执昱手曰: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表为东平相,袁绍进军攻许,田丰以曹操既破刘备,许下非复空虚,不宜便行,绍不从,丰强谏迕绍。官渡之败,或谓丰曰:君必见重。丰曰:公貌宽而内忌,不亮吾忠,而吾以至言迕之。若胜而喜,必能赦我,战败而怨,内忌将发,吾不望生。绍还曰:吾不用田丰言,果为所笑。遂杀之。是故操终有天下,而绍自是败灭。赵染军次新丰,有轻敌色,其长史鲁徽谏曰:困兽犹斗,况于国乎?不听。与索綝战败绩,悔曰:吾不用鲁徽之言,以至于是。乃斩徽。染不足道也。智谋之士,曷亦思择其所事哉?唐庄宗与梁人相持于河上,梁将王檀乘虚袭晋阳,城中无备,几陷者数四,赖安金全帅子弟击却之,于内石君立引昭义兵破之,于外晋阳获全。而庄宗以策非已出,金全等赏皆不行。人皆言关东之变,刘后吝财之罪。以此观之,庄宗固有以致之者矣。
韩非子、管仲束缚,自鲁之齐,路饥而泣,过绮邑乞食,封人跪飧之,因窃渭仲曰:若用齐将,何报我?仲曰:如子之言,我且贤之,用能之,使劳之,论我何以报子?封人怨之。司马《史记》:韩信始为布衣,从人寄食,人多厌之者。尝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信后为楚王召,所从食漂母赐千金。夫施人者不求报,当如漂母,不当如封人;受人施者不忘报,当如韩信,不当如管仲。仲父之言正矣。我何以报子?心无乃失之忍乎?淮阴之言陋矣。吾必有以重报母,情固有所不容已也。
齐桓公会饮群臣,鲍叔牙奉觞起曰:愿公无忘在莒时。使管仲无忘求束缚于鲁时,效箴规于宴乐之间,勉强盛如艰难之际。叔牙一言,而君臣两戒马。其后仲谓桓公亦曰:愿公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此齐之所以霸也。汉冯异举以告光武曰: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无忘巾车之恩,唐魏徵举以告太宗曰:愿陛下不忘布衣,征不忘叔牙之为人也。君臣之间当如是也。
贾谊年二十馀至太中大夫,以少年短之,竟不免谪死。杨震年五十始应州郡辟命,人咸谓其迟暮而卒登三台位。园花涧草于此见之,学者恨不到关西耳。苟有良田,何忧晚岁?洛阳间世才也。矫矫登朝始通,终厄力足以导江河,而不极于海。造物者其有忌乎?吾于人何尤?
百里奚饭牛而牛肥见《说苑》,卜式牧羊而羊息,金日磾监马而马壮见《汉书》,事虽鄙,足以占其才。百里奚以饭牛受知秦穆公,卜式以牧羊、金日磾以监马受知汉武帝。人之才固随用而见而亦难乎?其见而识之者,世无秦穆、汉武,虽豢龙之刘累,终不遇也。
马援对光武有「不独君择臣,臣亦择君」语。当上下之分未定之时,志建立者择君而仕,诚不为过。范增而汉用,张、陈之俦矣;吕布而蜀用,关、张之亚矣;王猛而晋用,王、谢之匹矣;李密而唐用,褒、鄂之伦矣。有才而不知择所事,或比之匪人,或孑然,欲以自用,其不能名世也。惜哉!
朱子与吴茂实书云:近来自觉向时功夫,止是讲论文义,以为积集义理,久当自有得力处,却于日用功夫全少点检。诸友往往亦只如此做功夫,所以多不得力。今方深省而痛惩之,亦愿与诸同志勉焉。幸老兄遍以告之曰:陆子寿兄弟,近日议论与前大不同,却方要理会讲学,其徒有曹立之万正淳者来相见,气象皆尽好,却是先于性情持守上用力,此意自好,但不合自主张太过,又要得省发觉悟,故流于怪异耳。观此则知文公先生亦曾悔悟自己,偏于讲论文义之非,子静先生亦非不曾讲学者,但其门人无识,各竞门户之胜,自相排诋,遂致二先生有支离。禅定之异,后学不能深察详考,随声附和,眇无会通之见。崇朱者以讲论为算筌,守陆者以禅定为要轨,终身畔于圣人之学,而不自知由之,各相沿习,误天下后学,至于今尚然。
古圣智之人虽任直道,而行亦酌乎?时措之宜,盖明哲自处,保身为重耳。是故仲尼居乱国,而无虞箕子遭恶主而获免。后人不量时势而进,卒至以身当祸,虽徼赫赫之名,终失大雅之度矣。
古人文法皆有祖,韩非《内储说》曰:门人求水而夷射诛,济阳自矫而二人罪。郑袖言鼻恶而新人劓,费无忌教郤宛而令尹诛,陈需杀张寿而犀首走,烧刍广会而中山罪,杀老儒而济阳赏。班固《汉书》曰:子翬谋桓而鲁隐危,栾书构却而晋厉弑,竖牛奔走叔孙卒,邱伯毁季昭公逐,费忌纳女楚建走,宰嚭谮胥夫差丧,李园进妹春申毙,上官谮屈怀王执,赵高败斯二世缢,伊戾坎盟宋痤死江,充造蛊太子杀,息夫作奸东平诛。宋景文《唐书》效之,为奸臣赞曰:三宰啸凶牝夺辰,林甫将藩黄屋奔,鬼质败谋兴元蹙,崔柳倒持李宗覆。东坡赠宋寿昌诗用此法,又奇矣。
秦焚书坑儒起于李斯乎?斯之先固有为此说于秦者矣?韩非是也。非之言曰:世之愚学皆不知治乱之情,讘訁夹多诵先古之书,以乱当世之治,又妄非有术之十听其言者,危用其计者乱。又曰:群臣为学,门子好辩可亡也。又曰:舍法律而言先王者,上任之以国,主以是过予,而臣以此徒取矣。此与斯所言「是古非今」若合符节,作俑者乃韩非匪斯也。凡为异说者,一则骇,再则习,始则疑,终则行矣。宋儒有过求者,乃谓斯之学出于荀卿,焚坑之祸卿有以启之。卿尝入秦见应侯,讥秦之无士矣。舍非而罪卿,所谓洗垢而索瘢者耶?
苻坚之于王猛曰:卿昔螭蟠布衣,朕龙潜弱冠,朕奇卿于斩疋,见拟卿于卧龙,卿亦异朕于一言。回考盘之雅志,精契神交,千载之会,虽傅岩入梦,姜公悟兆,今古一时,亦不殊也。是何相知之深?及猛寝疾,坚临视问以后事。猛曰:晋虽僻处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敌,终为人患,宜渐除以便社稷。卒之,淮淝之败遂至亡国。其言之验,若烛照之,是何?始之相信,而终之相背。英雄如竖,亦慧之品,况不如坚者乎?所以自古君臣相信为难也。
宋贾、黄中幼日聪悟过人,父取书与其身相等,令诵之,谓之等身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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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全之
蓬窗日录蓬窗日录陈全之卷五_卷五笔怎么拆,《事纪一》国朝开科,自洪武三年始。定条例,自十七年始。先是试文,尚仍元制。刻程文,自二十一年始。先是止录姓名、乡贯。试录定式,又自二十四年始。国初,岁贡生在京中式者,必令出榜原籍张挂。尝见《新昌志》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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