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读庄子天下篇疏记 > 钱基博

墨翟禽滑厘 宋钘尹文

2024-04-10 〔读庄子天下篇疏记〕 钱基博 庄子 天下 墨翟 钱基博 篇疏记

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墨翟、禽滑厘闻其风而说之。为之大过,已之大顺(梁启超《庄子天下篇释义》曰:已,止也。即下文明之不如其已之已。大顺即太甚之意,言应做之事做得太过分,应节止之事,亦节止得太过分。顺、甚音近可通也。)。作为《非乐》,命之曰《节用》,生不歌,死无服。墨子泛爱兼利而非斗,其道不怒,又好学而博,不异,不与先王同,毁古之礼乐。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独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爱人。以此自行,固不爱己。未败墨子道,虽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乐而非乐,是果类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离于天下,其去王也远矣。墨子称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俞樾《诸子平议》曰:名山当作名川。),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槁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禹大圣人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跂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为墨。

博按:不与先王同,当连下毁古之礼乐读,所以证墨子之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者也。盖墨子之意,主于节用,生当先王礼明乐备之后,而毁古之礼乐,命之曰《节用》,生不歌,死无服。此其所以不与先王同,岂非所谓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者耶?此《节用》、《节葬》、《非乐》诸篇之指也。先王,谓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而后世则专指周而言。《论语八佾》: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正所谓靡于万物,晖于数度之世。《说文日部》:晖,光也。《太玄经视次五》:厥德晖如。注:晖如,文德之貌也。墨子之嫉文德与老子同,而微有异者,盖老子欲反周之文以跻之古始之朴(《老子》第十九章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而墨子则矫周之文胜而用夏之质。《淮南子要略训》云: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说,厚葬靡财而贫民,服伤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今庄子之称墨子曰: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跂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为墨。与淮南之说同。而儒者荀子则著《富国》篇以非墨子之节用,著《礼论》篇以斥墨子之短丧,著《乐论》篇以贬墨子之非乐,而最其指于《解蔽》篇,一言以蔽之曰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皆指此篇所称墨子命之曰《节用》,生不歌,死无服、毁古之礼乐而言。至荀子《天论》篇曰:墨子有见于齐,无见于畸。其非墨子之见于《非十二子》篇者曰:不知壹天下建国家之权称,上功用,大俭约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辩异。此墨子《尚同》之指,而此篇所云墨子泛爱兼利而非斗,其道不怒,又好学而博,不异者也。不异,即荀子所谓有见于齐;而不异之异,即荀子《非十二子》篇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辩异之异。惟荀子所谓僈差等者,承上功用大俭约而言,犹是《节用》、《节葬》之指。而庄生所云不异者,承泛爱兼利而非斗,其道不怒而言,乃是《兼爱》、《非攻》之义。然则庄生云不异,荀子曰僈差等,谓墨子之有见于齐同;而庄以议墨之兼爱,荀以非墨之节用,所以谓墨子之有见于齐者则异。墨子之道多端,其书七十一篇,著有[2]《汉书艺文志》,今存者五十三篇。《鲁问》篇:墨子之语魏越曰:凡入国,必择务而从事焉。国家昏乱,则语之《尚贤》、《尚同》。国家贫,则语之《节用》、《节葬》。国家憙音沉湎,则语之《非乐》、《非命》。国家淫僻无礼,则语之《尊天》、《事鬼》。国家务夺侵陵,则语之《兼爱》、《非攻》。今《墨子》书虽残缺,然自《尚贤》至《非命》三十篇,所论略备。而要其归,不外《节用》、《兼爱》。其余诸端,皆由《节用》、《兼爱》推衍而出。如《节葬》、《非乐》诸义,由《节用》而出者也;《上同》、《上贤》、《非攻》诸义,皆由《兼爱》而出者也。《汉书艺文志》论墨家者流,于胪举诸端之后,而卒之曰:蔽者为之,见俭之利,因以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知别亲疏。亦要其归于节用、兼爱二者。而节用尤为墨道之第一义,一则俭于自为,乃能丰于及物,二则兼爱者不暇自爱,不暇自爱则亦不侈于自奉。此荀子所由专非其节用。庄生虽并称兼爱,而特侧重于节用。所谓开宗明义,特揭其出古之道术,曰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者也。然而论之曰: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则是内不能达情遂命以通于圣也。又曰: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离于天下,其去王也远矣!则是外不能与物俱往以跻于王也。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此则墨子之大蔽也。墨子行事不概见。《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后附云: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或曰并孔子时,或曰在其后。禽滑厘,墨子弟子,见《墨子公输》篇。

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郭庆藩《庄子集释》曰:倍谲,背之借,外向之名。庄子盖喻各泥一见,二人相背耳。),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辞相应(梁启超《庄子天下篇释义》曰:觭字不见他书,疑为畸之异文,实即奇字。《说文》云:奇,不偶也。),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冀得为其后世,至今不决。

博按:《韩非子显学》篇曰: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墨离为三。是即此篇所称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也。而俱诵《墨经》之《墨经》有二说:一谓《墨经》指《墨子》书卷一之《亲士》、《修身》、《所染》、《法仪》、《七患》、《辞过》、《三辩》七篇而言。黄震《日抄读诸子》曰:墨子之书凡二:其后以论称者多衍复,其前以经称者善文法。钱曾《读书敏求记》[3]曰:潜溪《诸子辩》云:《墨子》三卷:上卷七篇,号曰经,中卷、下卷六篇,号曰论。予藏弘治己未旧抄本,卷篇之数,恰与其言合。毕沅《墨子注叙》曰:又三卷一本,即《亲士》至《尚同》十三篇。宋王应麟、陈振孙仅见此本,有乐台注,见郑樵《通志艺文略》,今亡。世所传十五卷本不分题经、论而三卷本上卷七篇,必于目下题经,故号曰经。此相传之古说也。一谓《墨经》乃指《墨子》书之《经经说》而言。孙诒让《墨子闲诂》谓:《墨经》即《墨辩》,今书《经说》四篇及《大取》、《小取》二篇。近儒梁启超、胡适皆宗焉。此挽出之新说也。自博观之,当以古说为可信。按《管子》书有《经言》九篇;《韩非子内储说上》有经七篇,《内储说下》有经七篇,《外储说右上》有经三篇,《外储说右》有经五篇,皆以经冠诸篇之首,则《墨子》书之经亦应冠于篇首。而《经经说》,其篇次列第四十至第四十三,如真以为《墨经》,不应后其所先,轻重倒置若此。一也。且题曰经者,必全书之大经大法。而《墨子》书之大经大法,不过《天志》、《尚贤》、《兼爱》、《节用》、《非乐》荦荦数大端,而此荦荦数大端,皆于卷之一七篇中发其指(张采田《史微原墨》),斯足以揭全书之纲,题之曰《经》而无愧。至《经经说》不过辩言正辞而已,小辩破道,奚当于大经大法。二也。故曰:《墨经》者,乃指《墨子》书卷之一《亲士》、《修身》、《所染》、《法仪》、《七患》、《辞过》、《三辩》七篇而言。曰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者,谓相里勤、邓陵之徒,虽俱诵《墨经》,然背谲所言,有乖于墨子之大经大法,故曰而,而者,辞之反也。相谓别墨云者,谓人以别墨相谓,若曰墨家之别派云尔,不以正宗予之也。曷为不以正宗予之?以其背谲所言,相訾以坚白同异之辩,相应以觭偶不仵之辞,与《墨经》称说不同也。故不以正宗予之,而相谓曰别墨也。然相里勤、邓陵之徒,则不以别墨自居,而欲得为巨子,辩其所是以为天下宗主,而篡墨家之统焉!墨家号其道理成者为巨子,若儒家之硕儒。巨子为墨家之所宗,如儒者之群言淆乱衷诸圣也。

墨翟、禽滑厘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将使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胈,胫无毛,相进而已矣!乱之上也!治之下也!虽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将求之不得也!虽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

博按:庄生之道,在贵身任生,以无为而治,而见墨者之教,劳形勤生,以自苦为极,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行拂乱其所为而已矣。故曰乱之上也。郭象注:乱莫大于逆物而伤性也。使用墨者之教而获有治焉?终以逆物伤性而不得跻无为之上治也。故曰治之下也。然其用心笃厚,利天下为之,虽枯槁不舍也。将求之不得也,岂非真天下之好也哉!好,读许皓切,如《诗遵大路》不寁好也、《国语晋语》不可谓好之好,美也,善也。墨翟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其权略足以持危应变,而所学该综道艺,洞究象数之微,此庄生所以甚非其行而卒是其意,称之曰天下之好,媵之以才士之目也。故非禽滑厘之徒,所可等量齐观矣。

右论墨翟、禽滑厘。

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于人(章炳麟《庄子解》曰:苟者,苟之误。《说文》言苛之字止句,是汉时俗书,苛苟相乱。下言苛察,一本作苟,亦其例也。),不忮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宋钘、尹文闻其风而说之。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接万物以别宥为始,语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聏、合、欢,以调海内请欲,置之以为主(梁启超《庄子天下篇释义》曰:聏字不见他书。郭嵩焘据《庄子阙误》引作胹,训为烂也,熟也,软也。大概当是宋钘、尹文用软熟和合欢喜的教义,以调节海内人的情欲。请欲当读为情欲,即下文情欲寡浅之情欲也。请读为情,《墨子》书中甚多,情、请二字古通用甚明。宋钘、尹文即以此种情欲为学说基础,故曰以聏合欢,以调海内请欲,置之以为主。)。见侮不辱,救民之斗;禁攻寝兵,救世之战,以此周行天下,上说下教。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者也。故曰上下见厌而强见也。虽然,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曰:请欲固置五升之饭足矣。先生恐不得饱,弟子虽饥不忘天下。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图傲乎救世之士哉(章炳麟《庄子解故》曰:图当为啚之误,啚即鄙陋鄙夷之本字,啚傲犹言鄙夷耳。)!曰:君子不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为无益于天下者,明之不如已也!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浅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

博按:宋钘、尹文,盖墨者之支与流裔。而庄生所以明其所自出古之道术,曰不累于俗,不饰于物,即墨子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之意。不苟于人,不忮于众,即墨子泛爱兼利而非,斗其道不怒之指。此宋钘、尹文之所为与墨同。然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孟子尽心上》),为之大过,已之大顺,不恤牺牲自我以利天下者也。至宋钘、尹文之所为白心,则以我亦天下之一民,苟天下之安宁,不能人足养而遗外我也,愿毕足焉。此宋钘、尹文之所与墨子异。盖一则舍己徇人,一则人我毕足也。今观宋钘、尹文之上说下教,不外两事,曰: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浅为内。而接万物以别宥为始。盖非别宥,不知见侮之不辱;不知见侮之不辱,则不能以禁攻寝兵。非别宥,不明为人之自为;不明为人之自为,则不能以寡浅情欲。此实宋钘、尹文之第一义谛也。按别宥之说,见于《吕氏春秋先识览》《去宥》之章,其言曰:邻父有与人邻者,有枯梧树。其邻之父言梧树之不善也,邻人遽伐之。邻父因请而以为薪,其人不说,曰:邻者若此其险也,岂可为之邻哉!此有所宥也。夫请以为薪与勿请,此不可以疑枯梧树之善与不善也。齐人有欲得金者,清旦被衣冠,往鬻金者之所,见人操金,攫而夺之。吏搏而束缚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故?对曰:殊不见人,徒见金耳!此真大有所宥也。夫人有所宥者,固以昼为昏,以白为墨,以尧为桀,宥之为败亦大矣!亡国之主,其皆甚有所宥耶。故凡人必别宥然后知。别宥,则能全其天矣。毕沅谓宥疑与囿同。囿有域之之义。(《诗灵台》王在灵囿传:囿,所以域养鸟兽也。《国语楚语》王在灵囿注:囿,域也。)而别囿云者,盖别白其囿我者而不蔽于私之意。伐梧者疑言邻父,攫金者不见人操,大抵迕于接物者,罔不有囿于私利之见者存。惟别宥,而后知尚同、兼爱,万物交利,我亦不遗焉。故曰接万物以别宥为始也。《尸子广泽》篇云:料子贵别宥。料子行事,无闻,傥宋钘、尹文之徒耶?吾观宋钘、尹文,惟别宥,而后为人无患于太多,自为不嫌其太少,曰:请欲固置五升之饭足矣。先生恐不得饱,弟子虽饥不忘天下。惟别宥,而后以为无益于天下者,明之不如已。盖所明而无益于天下,则所见者小而遗者大,宥之未能别,可知也。故曰明之不如已。《庄子逍遥游》曰: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非无所明也,然而所见者限于一官一隅之细,郭象注:亦犹鸟之自得于一方。此亦有所宥也。故宋荣子犹然笑之,笑其见小而遗大也。宋荣子即宋钘。《韩非子显学》篇曰:宋荣子之议,设不斗争,取不随仇,不羞囹圄,见侮不辱,与此称宋钘见侮不辱同。见侮不辱,亦别宥之明效大验也。惟别宥,而后内则情欲寡浅,外则禁攻寝兵。以禁攻寝兵为外,同于墨子之非攻;以情欲寡浅为内,本诸墨子之节用,宋钘、尹文小大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此宋钘、尹文所以为墨者之支与流裔也。然而有不同者,墨者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宋钘、尹文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盖墨子救世而极以自苦;宋钘尹文养人而不忘足我,故以我必得活,图傲乎救世之士也。救世之士,即指墨者之徒而言。墨者之徒,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故命之曰救世之士。所以图傲之者何?曰:人我之养,毕足而止,我必得活,不如墨者之道大觳,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此所为相图傲也!然则宋钘、尹文者,傥有合于内圣外王之道者耶?曰:不然。外王而未能大通。内圣而未臻释然。何以言其然?观于宋钘、尹文,不苟于人,不忮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以聏合欢,以调海内请欲,置之以为主,此宋钘、尹文之愿欲为外王也。然而上说下教,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上下见厌而强见,则是未能任万物之自往也。曰:人我之养,毕足而止。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图傲乎救世之士哉!救世而不外遗我,以视墨翟之大觳,使人忧愁,以自苦为极,差为达情而遂命者,然而以情欲寡浅为内,则是纯任自然之未能也。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由于宋钘、尹文之欲为外王而未能大通,欲为内圣而未臻释然也。此则宋钘、尹文之蔽也。《荀子非十二子》篇以宋钘与墨翟同称,盖亦以为墨者之支与流裔也。宋钘著书不传,其遗说略可考见于《孟子》、《荀子》书者,亦惟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浅为内两义而已。《孟子告子下》载宋将之楚。孟子遇于石丘,曰:先生将何之?曰:吾闻秦楚构兵,我将见楚王,说而罢之。楚王不说,我将见秦王,说而罢之。二王我将有所遇焉。此禁攻寝兵之说也。由国家言之,则曰禁攻寝兵,由私人而言,则曰见侮不辱。《荀子正论》篇曰:子宋子曰:明见侮之不辱,使人不斗。人皆以见侮为辱,故斗也;知见侮之为不辱,则不斗矣!又曰:子宋子曰:见侮不辱。此见侮不辱之教也。一言以蔽之,曰非斗而已!至《荀子天论》篇曰:宋子有见于少,无见于多。《正论》篇曰:子宋子曰:人之情欲寡,而皆以己之情欲为多,是过也。故率其群徒,辩其谈说,明其譬称,将使人知情欲之寡也。《解蔽》篇曰:宋子蔽于欲而不知得。此言宋钘之情欲寡浅也。《荀子正论》篇又曰:子宋子严然而好说,聚人徒,立师学,成文曲。此言宋钘之上说下教也。《汉书艺文志》著《尹文子》一篇,在名家。注曰:说齐宣王,先公孙龙。师古曰:刘向云:与宋钘俱游稷下。而世所传《尹文子》书,析题《大道上篇》、《大道下篇》,大指陈论治道,欲自处于虚静,而万事万物,则一一综核其实,其言出入黄老申韩之间,与庄生所称不类,疑非其真也!其行事不可考见。《汉书艺文志》又有《宋子》十八篇,在小说家。注云:孙卿道宋子,其言黄老意。或以为即宋钘书。然吾观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而宋钘上说下教为人太多,何黄老意之有!而曰其言黄老意者;岂以见侮不辱,同于道者之卑弱以自持,而情欲寡浅,亦类道者之清虚以自守耶?

右论宋钘、尹文。

更新于:5个月前

译文

钱基博著,商务印书馆1933年出版。 该书是《庄子·天下篇》的专门论疏,是王云五主编的“国学小丛书”中的一种。全书分叙目、本文、附太史公谈论六家要旨考论三部分。疏记本文又把《天下篇》分为四部分来解释,它们分别是:总论、墨翟禽滑厘宋钘尹文,彭蒙田骈慎到关尹老聃、庄周惠施公孙龙。疏文中广征博引,对《天下篇》的文字和义理有详细的训诂和解释。 在《叙目》中,作者提出造此疏文的四个准则:一是“以子解子”,即以《老子》书解释《天下篇》中的老子言,以《公孙龙子》书解释《天下篇》中的公孙龙子言,以此类推。以明了《天下篇》作为周末学术史的地位。二是“稽流史汉”,即以《汉书·艺文志》为考证古代书籍流派演变的根据。三是“古训是式”,即以较早的训诂为根据。四是“多闻阙疑”,即对不十分清楚的文字义理,就存而不论,而不强以为知。

基础介绍

钱基博

钱基博

读庄子天下篇疏记庄子,天下,墨翟,钱基博,篇疏记钱基博墨翟禽滑厘 宋钘尹文_墨翟是什么意思,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墨翟、禽滑厘闻其风而说之。为之大过,已之大顺(梁启超《庄子天下篇释义》曰:已,止也。即下文明之不如其已之已。大顺即太甚之意..

猜你喜欢